第五章

坊間有傳聞曰:

平昭六年,女帝巡遊至東山,逢奇山遍生爛漫皎花,帝女彤甚喜之,故女帝賜名彤木。

同年,晏親王姬晏喜得次女,女帝欣愛之,特賜“彤”字爲名,曰之“姬重彤”。

笠年,彤木移將宮闈,遞生白蕊,其人以爲妖,唾之。

當適時,帝女彤於彤木下眠憩,落日喚之不醒,夜長猝。

女帝大慟,着令焚“彤”,火起,倏爾哀鴻驟起,長夜不絕,世人皆以爲妖,埋沒之。

自此,晏親王府小郡主更名“姬重櫻”。

櫻木乃西襄國花,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姬重櫻被戴上了晏親王妃愛女之說。

但是,只有姬重櫻和姬楚嬴深知,他們只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外人所道,何足爲據?

或許是因爲他們的親生母親名喚“應”吧,“應”同音“媵”,他們的母親其實也不過就是個陪嫁。

他們的名字中都有“應”的諧音,究竟真意爲何,自身猶不可度。

——

甫見那杏花樹下英氣初顯的少年時,洛紫陽就已經禁不住溼了眼眶。

少年身着純黃鑲邊水碧色綢緞外衣,白色織錦緞衫子,斜挎一把精巧短劍,鬢髮垂髫,掩映着斜飛入鬢的狹長鳳眸,悠然佇立於點白翩躚的意境畫中。

“姐姐!”

看到少年的同時,少年也同樣發現了她,少年人爽亮的嗓音迸發出驚喜的呼聲。

少年飛快地跑向洛紫陽的面前,卻很有分寸的沒有撲將過來,傲然挺立在她的面前,彷彿在彰示着他的成長。

洛紫陽眸中含淚的望着已經到自己下巴高度的男孩,手心輕柔的撫摸着他的發頂。“嬴兒長高了,都快攆上姐姐了。”

“姐姐說過要我堅強,長成能夠保護你的男子漢。”少年狹長的細葉鳳眸閃爍着精睿的光,淡淡的彷彿在訴說着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聞言,洛紫陽眸光柔和的凝望着漸漸長大的弟弟,強調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誰知面前的少年卻輕描淡寫地道:“天地何有我頂立?它又不會塌陷,便是有那麼一日,我非姐姐故事裡的女媧,如何拯救?”

洛紫陽一時竟啞口無言,這孩子什麼時候這麼會跟她“頂嘴”了?

“我只需要爲姐姐頂立起一片大好晴天,此生足矣!”姬楚嬴定定的望着怔愣的洛紫陽,坦然堅定道。

“呵,”洛紫陽忍不住笑了出聲,“好好好,等你真的長成大人了,再來跟姐姐說這些吧。”她還是認爲她的弟弟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天真的話語即便中二了些,卻也暖心不是?

“姐姐出來怎的不帶着披風?受了涼風可怎的好!”姬楚嬴倒也沒多在意洛紫陽的不在意,低頭時才注意到洛紫陽衣衫單薄地出來了。

洛紫陽身着鵝黃束腰絲緞,纖腰盈盈一握,姿態嫋娜曼妙,卻是身量嬌小,古時候的時節是按照陰曆來的,這個時候除了中午豔陽和暖了些外,落日之時最是容易寒氣侵體,更何況洛紫陽自小體弱多病,看起來更是弱不禁風,讓姬楚嬴忍不住提了心。

薄兒在一旁,聽到世子的責怪,趕忙把手中備着的淡金色的披風遞了上去,伺候洛紫陽披上,卻被姬楚嬴一把奪了過去。

洛紫陽無奈的看着打小就愛皺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弟弟,想說無礙,卻又想到近日傷了元氣,身子的確更加糟糕,也就不敢多言了。

靜待着姬楚嬴把她給裹得都要密不透風了才堪堪罷休,洛紫陽無奈的哂笑道:“好了吧?你剛回來,一會兒晚膳的時候可要多吃些,你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可不行,你看你這臉都瘦好多了,在外求學必定遭的苦難多,但也不能忽略了自個兒的身子......”

洛紫陽說着說着就要嘮叨起來,也不想想她弟弟七歲離家拜師學藝,如今已是十三歲的小兒郎了,如何能跟孩童期的虛胖比?再說了,男孩子本身就較女孩子多些棱角和骨感,看起來蕭條些,不得不說關心則寬。

只不過聽着洛紫陽的嘮叨,姬楚嬴不但未見絲毫煩躁的樣子,反倒春風滿面似的噙着和煦的笑意。

“好了我不多說了,”洛紫陽也發覺自己有些嘮叨了,轉個話題道:“方纔聽下人說姐姐招了你過去,可是有什麼囑咐?”

“嗯,也沒什麼,長姐就是隨口問了我一些大致的師門歷練和成就,就叫我先行歇息,改日再敘。”

“哦,”聽弟弟說了沒什麼大事,洛紫陽也就放心了,拉着姬楚嬴的胳膊笑道:“本想親自下廚好好給你洗塵的,但思及你路途奔波,應當好生歇息爲先,明日再做洗塵宴也不遲。”

誰知聽了洛紫陽的話,姬楚贏竟神色落寞許多,拉着她的手囁喏道:“不急,立夏姐姐就要嫁人了,我想多留點時間陪陪姐姐。”

洛紫陽一陣語塞,這才恍悟他怎麼提前這麼多時日回來了,竟是爲的多爭取與自己相伴的時日,感動的同時也令洛紫陽意識到自己是個有婚約的人。

也不怪洛紫陽不當回事,橫豎男人不會是她的情緣,她所主演的劇本里,永遠不會有與自己對手戲的男主,去年女皇賜婚的時候她就沒放在心上,倒是沒想到這事竟傳到了他的耳中,也難怪他會選擇這個時候出師,想來這短短一年的時間,他爲了拿到“畢業證書”定是吃了不少苦。

洛紫陽也不好說什麼,只揀了些寬慰活絡的話調笑一番,隨即又佯嗔道:“男兒志在四方,有可爲有可不爲,當取重避輕,怎可任性?”

誰知從小就聽她話的姬楚贏聽到她說這些話時只是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不是揪揪她的袖角,就是左顧右盼,整個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叫洛紫陽又好氣又好笑,似乎感覺從小隻聽她話的弟弟不那麼乖了,卻又捨不得責怪,倒是平白的自己堵自己。

“阿離皇兄待姐姐可好?姐姐可歡喜皇兄?”洛紫陽還沒想到怎麼對付他呢,又聽得姬楚贏低着頭悶聲問道。

“談不上好與不好,你也知道,姐姐身子不爽利,常年深居內室,與外界少有接觸,雖如此,卻也曉得,姬離是個性情溫善好相與的。”

姬楚贏久久的纔回了一聲“哦”。

“怎麼了?還怕姐姐一旦嫁了人就不要你了?”姬楚贏這個年紀正是小男孩崇尚英雄主義卻又稚氣未脫的階段,許多細緻的心思如何能瞞得過女兒家的眼光?正好用來給洛紫陽打趣道。

“姐姐要真嫁了人後不認我,我就不讓你嫁了!”乖乖男居然也傲嬌了?洛紫陽像是發現了極有趣的事般掩不住偷笑。

“哪兒敢啊,”洛紫陽捂嘴揶揄道:“這麼多年未見,倒是漲了幾分脾性。”

姬楚贏也不否認,繼續玩着洛紫陽的袖角,被洛紫陽不客氣的扯了回來。“可有看過你的房間?你走之前一直愛磨着我,見天兒的往我那兒跑,自個兒的房間空置着,這兩年我讓下人工匠又做了調整,你住進去應該會舒適些。”

“不曾呢,剛回來就去找姐姐,見姐姐午憩不忍打擾,後又被長姐喚了過去。”

“如此,姐姐先帶你去見見自己的房間,晚膳用過後就早點休息罷,你性子低調不愛熱鬧,明日姐姐親自爲你操辦一個小家宴,好不好?”

“好。”

年親王府。

白霓裳的院子裡跪滿了各級奴才婢子,原因爲何?據說是他們家郡主的梳妝檯上放了一支讓郡主不喜歡的簪子,由此牽連了一衆下人。

自從郡主重傷大愈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從前的郡主風姿颯爽,寬懷聰穎,從不屑於將怒火發泄到下人身上,一般行了過錯也只是被調走,其後不予理會便是。但是近日年親王府真可謂人心惶惶了,性情開朗的郡主變得疑心疑鬼,脾氣不好時手段也是極爲刁鑽,短短半月,就已經弄得闔府人心惶恐。

而現在,竟是因爲一支讓她看着不爽的簪子就大肆處罰起下人來。剛開始的時候,白霓裳因爲一碗粥不合口味,便將伺候她用膳的隨身丫鬟淺桃仗殺了,自此,白霓裳霓虹苑中的下人們都人人自危起來。

但是在這羣下人之中卻有一個事事總能博得郡主歡心的婢女,淺碧,陪着白霓裳在屋內飲茶閒聊。

淺碧是淺桃的堂妹,比淺桃高了一級,能夠近身伺候主子,她本就是白霓裳的貼身丫鬟,可以說是陪伴着白霓裳一起長大的親密玩伴,從前霓虹苑的大事小事也都是經她手才行,如今雖有變動,但地位仍在。

只是如今,淺碧雖較那些不經意間就會被責殺的下人們而言地位更顯優越,但是無形中也成爲了衆矢之的。

白霓裳一襲豔烈大紅曳地裙,悠然側倚在貴妃椅上,身上的紅衣色澤濃烈不沾一絲雜質,質地垂墜,巧妙地勾勒出她妖嬈的身段兒,一柄絞絲赤鞭如劇毒赤鏈蛇般纏繞於纖腰一側,給人以滲透出森冷的感覺。

“淺碧,你說,他們該不該罰呢?”白霓裳一副妖豔之態,輕輕地撥着杯中碧色,語氣卻仍是透露着清爽乾淨的利落感,兩者結合下,叫人着實摸不着情緒。

“惹得您不悅,自是該罰的。”淺碧聲音柔柔的說道。

淺碧的長相屬於小巧玲瓏型,只不過略顯豐腴了些,一身桃粉色上等侍婢服飾更是襯得她嬌嫩柔弱,再加上她本身時隱時現的活潑小性子,更爲她平添了一抹重彩,比之帝王的後宮佳麗猶不爲過。

“哦?那麼,就讓你替我去懲罰這羣沒用的奴才吧。”白霓裳就像是在說着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一般命令道。

淺碧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下一秒醒過神來略帶委屈的覷着白霓裳,只是白霓裳正忙着喝茶沒注意到她委屈的小眼神。

不甘的咬了下脣,淺碧認命的磨磨蹭蹭的去執行命令了。

就在淺碧踏出房門的下一刻,白霓裳突然擡起埋頭喝茶的精眸,裡面彷彿凍結了的黑海般死寂陰冷。

作者有話要說:一股想要碼字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了,但是都怪學校太無情,老是喊我去學習[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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