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公子,你雖然是羅司令的公子,也不能不講道理吧。”
審訊室內,蕭道一冷笑連連,指着坐在另一邊的沈慕白道:“這麼個人,身份什麼都是假的,你們就信他的話?真正的沈慕白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們不調查嗎?”
“真正的沈慕白真是被日本人殺害的,我至今都感謝他,沒有說出我在哪裡,當時我們藏身地方相距並不太遠。”
沈慕白指着蕭道一問:“你那天還在一堆屍體前摔倒過,弄了一身的血,記起來嗎?你用大石頭從後面砸死了薄文景,然後將他拖到那堆屍體中間。”
沈慕白聲音低沉,聽得周圍人都渾身一寒,蕭道一想到那個夜晚,也不禁一抖,接着怒道:“沒有這種事。”
蘇三看出他這是在強自鎮定,在一邊忽然開口說道:“你手上有血,是不是那塊石頭劃破的。怎麼選個有棱角的石頭,是爲了砸死人更容易些?”
她說到你手上有血時,審訊室內的窗戶忽然哐噹一聲被風吹開,桌上的紙亂飛開來,接着那風竟然打着旋,紙片在旋里轉來轉去接着緩緩落到蕭道一面前。
這一幕實在太過詭異,衆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蘇三故意嚇唬他:“這是薄文景讓你將事情真相都寫出來。”
蕭道一精神本來極度緊張,一直在裝鎮定,此刻也有些毛骨悚然,心虛反問道:“你知道什麼?那塊石頭並沒有打死他,他是被日本人用刀劈死的!”
“並沒有打死他,你還是打了對不對?”
羅隱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怒道:“枉你還是個文化人,果然是在城破時候賣國。”
“我賣國?我賣什麼國?我不是官不是權貴,我只是個讀書人,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想和家人一起活下去,我沒有殺文景,只是用石頭砸暈了他,當時我聽着樹林裡好像有聲音就急忙追上去看,結果那傢伙跑的很快,我只撿到他的學生證,等我回來,日軍已經到了,是日本人殺了文景,砍下他的頭。”
“日本人爲什麼沒有殺你?你還是將那頭蓋骨化石給了他們對不對?”
羅隱用力一摜,蕭道一向後面摔過去,重重撞到椅子上,他忍住痛大聲反問:“你經歷過那段日子嗎?你知道當時有多可怕?到處都是死人,日本人四處殺人,男女老少都不放過。當官的都跑了,當兵的放下了武器,你們要我一個文人怎麼面對人家的槍炮砍刀?啊?”
“你可以選擇苟活,可你不該將國寶交給日本人!”
蘇三也非常憤怒,用力一拍桌子。
她從沈慕白、武澤、蕭道一和薄文景四個人的線索中猜測他們四個一定是在南京陷落時經歷了什麼,因此她將自己猜測的事實寫成報道,故意提到南京陷落時在城中的林氏門人只有蕭道一和薄文景兩個人,薄文景後來失蹤,蕭道一諱莫如深,隨同薄文景一起失蹤的還有國寶——山頂洞人頭蓋骨化石。這篇報道寫的跌沓起伏,但蘇三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她聽羅隱說軍統和中統都曾經調查頭蓋骨一事卻又無果,深知這是個燙手山芋,也許會聞名全國,也許會引來種種麻煩,經過仔細考慮,她決定設個局,引吳環生上鉤。果然好大喜功的吳環生上了當,起了貪念將蘇三扔在垃圾桶內的文章據爲己有。一石激起千層,。躲在暗處的沈慕白這才明白自己爲何會被人追殺,他畢竟還年輕,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直接跳出來指證,這也就引發了今天覆旦門口的這一幕鬧劇。
蘇三見蕭道一此刻將他還在百般抵賴,怒火中燒,一掌拍下去,本是帶着怒氣,但她的纖纖素手能有多大勁,反被桌子震得生疼。她強忍着痛,向前探着身子問道:“你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蕭道一此刻已經冷靜多了,他嘆口氣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的確曾經想過將東西交出去,可我把文景打暈了,等我回來文景就被日本人殺了,那東西在哪裡我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出來交給日本人,恐怕那頭蓋骨當年已經玉石俱焚,可惜啊,可惜,我老師一直也對這件寶物念念不忘。”
“你不承認自己將東西交給了日本人?”羅隱有點吃驚,因爲蕭道一明顯鎮定下來,忽然間又開始全盤否認。
“我承認自己和文景有了爭執,這些爭執看在他的眼中引起了誤會。”
蕭道一指着沈慕白笑了:“我該叫你武澤還是沈慕白?武澄明也是我的師長,說起來咱們都是世交,作爲世兄我向你道歉,當年真不知道你也在城中受苦,否則我一定會帶着你一同逃走。”
聽到這裡,沈慕白不屑地哼了一聲。
“但是武老弟,你真冤枉我了,我沒殺文景,你看我們打起來就跑了,沒看到後面的事,我回來文景被日本人殺了,我嚇得哪敢露頭,一直在山上躲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偷偷溜出去的。後來,我就……”
“後來你就怎樣?”
羅隱抓着他不放。
“後來我遇到了軍統的地下組織,便參加了他們的行動。”
蕭道一話語中隱隱透出得意:“我當時也做了不少事情,我也是爲國爲民立過功的人。”
他指着桌上的那個證件說:“羅公子,你看,我這證件可不會有假吧。”
羅隱點點頭:“你竟然還能搖身一變加入軍統,真叫羅某刮目相看。”
“哈哈,羅公子,你有所不知,其實我現在還是……”
話沒說完,就聽着哐啷一聲,審訊室的門被人踢開。
幾個軍裝男子走了進來,領頭的青年男子着上校軍銜,進來後拿出證件在羅隱眼前一晃說道:“奉國防部肅奸委員會令,帶走蕭道一。”
蘇三在一邊很開心,心想難道蕭道一被肅奸委員會盯上了?那可真是太棒了,到那邊一用刑他一定會把實情講出來。
羅隱檢查完這少校的證件,皺着眉頭說:“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你們的人?”
那上校一臉桀驁,輕輕嗯了一聲。
蕭道一此時腰板挺得直直的,臉上現如釋重負的神情。沈慕白則激動地站起來指着蕭道一質問:“我親眼看到他用石頭砸向薄文景,我也聽到薄文景說頭蓋骨就在他們隨身的箱子中,明明是他將國寶交給了日本人,你們竟然說他是肅奸委員會的人?開什麼玩笑?”
那少校一揮手,一個士兵上前衝着沈慕白就是一個大耳光,沈慕白被打的頭側向一邊,鼻孔滴下血來。
羅隱冷冷地問:“莫上校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有人密告此人在陷落時做了漢奸,帶走。”
兩個士兵架起沈慕白就要走。
蘇三喊道:“那時他只有14歲,怎麼可能做漢奸,倒是蕭道一!他怎麼逃出南京城的才該好好審問一番。”
“這位小姐!”
莫上校聞言走到蘇三面前,忽然伸手捏住蘇三的下巴,惡狠狠地問:“我注意你很久了,一個小報記者好好寫你的號外就是,瞎摻合什麼?”
羅隱用力推開他的手:“莫上校,這裡是警察局不是軍統上海站!”
“是啊,警察局啊,我竟然不知道警察局還敢扣押我們軍統的人。羅公子,今天給令尊面子,我也就不追究了,告辭。”
眼瞅着這些人要將蕭道一和沈慕白帶走,蘇三顧不得下頜火辣辣的疼,急忙拉住沈慕白的衣袖:“你們不能帶走他!他當年只是個孩子,怎麼可能做漢奸!”
幾個警察也大着膽子攔在門口,莫上校抽出槍來砰地對着屋頂一槍,子彈反彈回來,射到桌子邊的鋼板上,火星四濺。
蘇三嚇得急忙鬆開沈慕白的衣袖,躲到羅隱身後。
羅隱輕輕護住她的肩,低聲說:“別怕,沒事的。”說完走到門口擋在莫上校面前,拿出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莫上校是辦公事,我也不好攔着,這樣吧,我總不能只靠你一句話就把人給你,總要看到個手令吧?還有這個沈慕白,哦,假沈慕白,他涉嫌謀殺林教授,必須嚴加審問,目前還不能交給你,等我審完了他的殺人官司,再交給你們如何。”
沈慕白喊了一聲:“我沒……”話音未落,蘇三在他身後捅了他一下,他將殺人倆字嚥了下去。
莫上校環視四周,見警察們也都拔出槍來,哈哈大笑着:“羅公子,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何必這麼緊張呢,不就是手令嗎?這樣吧,我讓令尊給你打個電話如何,兒子總要聽老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