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家的棉田裡,肖友金和妻女三人一直幹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才直起腰,有些懊惱地罵了一句:“陽這小子這是幹嘛去了,整個後晌都不見人影,也不來地裡幹活。”
“跟飛一塊走的,哥倆不知道合計什麼呢,神神秘秘的,不用管他們,反正地裡這點活也不緊,咱仨就能幹完。”母親說。
“這小子,回家我再收拾他!”
肖友金悻悻然說着,手一揮宣佈下晌。
三人飢腸轆轆回到家,看見院裡冷清清的,沒見肖飛哥倆的影,家裡的豬餓得正在圈裡哼哼唧唧。
“天都黑了,還不回家,豬也不知道喂,這是要反了天嗎?”肖友金看見這情形更是惱火。
肖豔抽了抽鼻子對媽說:“媽,我聞見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母親點點頭,她也聞見了,空氣中的確瀰漫着挺大的氣味,有油的香氣,還有酒的芬芳,摻和在一起,雖然有點怪,但挺好聞。
“這倆小子在家裡搞了什麼?”
父親一臉狐疑掀開鍋蓋,就發現了鍋裡的湯麪條。
麪條這會吸飽了水,都成一整塊兒了。
母親舒了口氣:“還知道給咱們做頓飯,不過,看這樣子,麪條好久前就做好了吧?都漚成這樣了。”
肖豔笑:“再添點水,燒開了,就變成糊塗麪條了,湊合着還能吃。”
於是,肖豔洗了手去溫飯,肖友金坐在院子裡抽了兩袋煙。
母親則忙着給豬拌食。
也就是往食槽裡倒上一盆清水,再放進去些麥糠、棉籽餅、青菜葉什麼的攪拌一下,便是豬的一餐飯。
也就在這時,母親發現裝着麥糠的布袋有點不對勁,少了好多,她就喊了起來:“他爸,你早上餵豬的時候,是不是麥糠倒多了啊?我記得昨天還有半袋子吧,現在怎麼就剩這麼點了?”
肖友金走過去看了一眼,他也記得原來袋子裡的麥糠還有半袋子,現在還真的是就剩個布袋底了。
“你也不想想,我會辦那種沒譜的事?早上餵豬要是喂那麼多,非把豬給撐死不可,這肯定是陽跟飛乾的。”肖友金辯解着,把自己給摘了出來。
肖飛家的豬纔不過六七十斤重,吃不了多少食。
“陽跟飛拿麥糠幹啥用?他們又不是豬!難道他們會偷吃這玩意?”母親狐疑着。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家裡更多的不對勁,油桶裡的油少了不少,肖友金藏起來的半瓶酒也少了好多。
還有,家裡的平車也不見了。
挑水用的水桶也沒影了。
還少了三條麻袋。
肖友金放在枕邊的手電筒也失蹤了。
“等他們回來,非狠狠抽他們一頓不可!這是在搞什麼搞!要把這個家敗掉嗎?這兩個混小子!”肖友金氣狠狠的說。
“對,一定要狠狠吵他們,太不爭氣了,跟家裡連個商量都沒,偷偷摸摸跑出去,大深黃昏的也不回家!”母親也幫腔。
她有點擔心。
肖豔在一旁怯怯地問:“爸,媽,用不用去找找他們?”
“找他們幹嘛!?倆大小夥子了,還能丟了?不找他們!我倒是要看看,他們什麼時候知道回來!”父親磕掉煙鍋裡的菸灰,眼裡都要噴出火來。
肖友金一直覺得自己能很好地掌控這個家來着。
家雖然窮了點,但孩子聽話,老婆賢惠,一家人勤勤懇懇,日子過得安安穩穩,這比什麼都強。
可現在,自己的兩個兒子居然揹着自己不知道在幹啥,這種失控的感覺很不好。
此刻,土崗下面,肖飛哥倆坐在一棵槐樹下。
夜色漸漸深了。
月亮高高的升起來,月光普照大地,眼前的一切都朦朦朧朧,風景鍍上一層銀輝,詩意的靜謐在平原上流淌。
溽熱開始漸漸消退。
有輕輕的風吹拂着樹葉,嘩嘩的響。
貓頭鷹在怪聲怪氣的尖叫,似哭似笑,叫得人毛骨悚然。
肖飛哥倆都沒有手錶,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只能大約摸的估計,距離撒下香餌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的樣子。
“可以了,做好準備,在拾土鱉的過程裡動作一定要快,不然它們就跑掉了。”肖飛站起了身。
兄弟倆分了下工,一個把持土崗的南邊,一個把持北邊。
肖飛將一條麻袋紮在腰間,一手提着個水桶,一手拿着手電筒,上了土崗,開始沿着第一條橫路前行。
在第一個撒下麥糠的地方,肖飛用手電一照,一顆心險些跳出嗓子眼。
額滴神!他看見,黑乎乎的一大片土鱉聚在麥糠上正在進食,個個肥大厚實,看着分外的喜人。
肖飛趕忙放下水桶,伸手大把的抓起土鱉丟進水桶裡,只這一個點,他就連抓了四五把,足足抓了一斤多土鱉。
他提着桶快步前進。
精神高度緊張集中,以至於荊棘剮在身上都忘了疼。
他聽見,哥哥在背面的崗坡上也在大呼小叫,驚喜得不能自已。
只走了一條剷出來的橫路,肖飛就拾了滿滿的一桶土鱉,足足有四十多斤重。他將桶裡的土鱉倒進麻袋裡,紮好了口,又快速的衝向另一條橫路。
肖陽的速度很顯然的比肖飛快了不少。
肖飛撿了三行的時候,他已經從背面的崗坡上移動到了肖飛所在的這面崗坡,嘴裡大呼小叫着,高興壞了。
“痛快!”
“爽!”
“真沒想到,土鱉還能這麼逮!”
他一邊喊叫着,一邊身子飛快的移動着,他提的那條麻袋被他用柔軟的藤條穿起來背在後背上,已經有大半麻袋的樣子,足足有一百好幾十斤了吧,他居然還能揹着健步如飛,肖飛對此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身體素質,才真的是健壯如牛啊!
第一遍撿拾完畢,用時大半個小時的樣子,哥倆拖着沉重的麻袋走下了土崗。
肖陽的嘴都快樂歪了。
“這得有三百多斤了吧,我的天,現在一斤溼土鱉能賣5塊錢,咱們村就有人收,今晚咱們掙了得有1600塊了吧?飛,我是不是在做夢?要不你掐我一下,看我會不會疼,真是害怕一睜眼發現是個夢。”肖陽囉囉嗦嗦的說着。
既然哥主動要求被施虐,肖飛當然樂意成全的。
他伸手在肖陽胳膊上擰了一下。
“哎呀!疼!真疼!這麼說,這不是夢,是真的!”肖陽用手撫摸着橫放在地上的裝滿了土鱉的麻袋,就跟撫摸着自己的孩子似的,那眼神真是滿滿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