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倩想當面感謝的穆醫生,一直到暮色降臨,都沒有回到醫院。
也不在家。
溫柔不知道穆寒時去了哪裡。
她也沒有再給他打過電話。
這種從他的裡,聽到別的女人聲音的體驗,一次就夠了。
溫柔並不想去質問,這樣顯得自己太廉價了,廉價得,就連超市裡一塊錢的麪包都不如。
哪怕作爲穆寒時的妻子,她有權過問丈夫的行蹤,可溫柔心知肚明,這是一場什麼性質的婚姻。
原本溫柔就說過,和穆寒時結婚,不過是各取所需,時間一到他們就一拍兩散。
她說這話的時候或許氣急攻心,或許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但她卻是認真的。
當時溫柔都願意讓穆寒時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了,那麼現在。她也不會對他有太多的干涉。
溫柔自願加了兩個小時的班,然後下樓吃過了晚飯,才驅車回家。
臨近穆公館的時候,溫柔接到了穆寒時的電話。
她看着屏幕上跳躍的那三個字,一瞬間莫名想笑。
他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該不是想問她,她回到醫院沒有吧?
溫柔踩了剎車,把車停在穆公館小門附近的位置,然後舉起接聽。
穆寒時的第一句話,果然問她之後是否回了醫院。
溫柔這會卻是笑不出來了:所以,穆大醫生貴人多忘事,是現在纔想起有自己這麼個人?
在他看來。她會在那個四面漏風的站牌下,傻乎乎等等着他,從大雨等到天晴,從白天等到天?麼?
拜託,她又不是個棄婦,要用這種自虐的方式來博得他的內疚和同情。
“早回了。我現在……”
溫柔口吻挺輕鬆的,原本想說她差不多要到家了,但是她的後半句話卻戛然而止,因爲她看到有輛紅色寶馬正往穆公館靠近,車裡副駕駛坐着的男人,正是穆寒時。
“現在什麼?溫柔,你現在在哪?”
男人的口氣稍微緊了一些,溫柔沒有讀漏他臉上那抹焦急。
車子最後停在了穆公館的大門口。
門衛探出了身,卻被穆寒時揮手遣退了。
溫柔又看了眼駕駛座上的女人,妝容一絲不苟,眉眼成熟而又嬌媚,和夏清源,和自己,都是不同的風格。
“我還在……醫院。”
溫柔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說,可能是出於一種自我保護吧,然後她反問道:“你呢?”
穆寒時鬆了口氣,這口氣鬆得不知道是欣慰她沒有傻等自己回到了醫院,還是慶幸她還在工作沒有回家。
男人的聲音裡透着一股濃濃的疲憊,吐出三個字:“到家了。”
溫柔想,他倒是誠實,如果,能忽略那個離他越來越近的女人,以及他隨之低下去的腦袋的話。
然後,兩個人的身影就那麼重疊在了一起,在車內鵝?色的燈光下,顯得闇昧不清。
此刻,溫柔無比痛恨自己的視力,她要是個瞎子就好了!
大概過了十幾秒,他們才分開,穆寒時的氣息微微有些亂了。他整理了一下上衣,然後推開車門,下車。
那個女人撥弄着稍顯凌亂的頭髮,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溫柔,你在聽麼?”
“啊?你剛纔說什麼?”
穆寒時失笑。臉上的表情卻無比認真,低低地重複道:“我說很抱歉,今天沒有去接你,實在是忽然有件很急的事,我不得不去處理。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下次?
他還想有下次?
溫柔眯了眼,脣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去處理什麼了呢?
處理到最後,香車寶馬,美人相送?
溫柔的手指扣緊了方向盤,她其實很想強迫自己說“沒關係”,可是她說不出,哪怕是虛假的原諒,她都裝不出來。
最後,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穆寒時讓她早點回家,不要在醫院待得太晚,溫柔還是“哦”給他聽,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她將車倒到可以調頭的地方,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一路上,溫柔都覺得自己太能忍了,她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能忍?
他剛纔讓她回家的時候,她就該直接下車,正好撞上那一幕的。
她其實很想看看穆寒時會是什麼反應,他會向她解釋。還是和她攤牌?
但是溫柔終究沒有這麼做,這一天,她過得太累太累了,她真的需要一個空間喘口氣。
於是她選擇離開,眼不見心不煩,同時。也是爲了給自己留一點顏面。
穆寒時收了線,趙紫音降下車窗,臉上滿滿的歉意,“穆總,真對不起,我車子的安全帶有些壞了。剛纔,費了好大的勁才幫你解開,把你勒疼了吧?還有你的外套,也有些皺了,要不我賠你件新的?”
“不用。”穆寒時婉拒,然後對趙紫音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
-
穆寒時在家裡等了溫柔整整一夜。
前晚九點鐘的時候,張嫂見他蓋了條薄毯坐在沙發上,於是過來勸他上樓去休息,她在這兒候着太太回來就好。
穆寒時自然不準,叫張嫂去睡覺,他再給溫柔打個電話。
然而實在是太累了吧,穆寒時連那通電話有沒有撥出去都不知道,等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上樓去臥室看了看,牀鋪平整,被褥疊得也很方正。
溫柔應該是徹夜未歸。
但昨天晚上,醫院裡應該不是她當值。
而且,她也答應了自己會早點回來,可現在她不僅一整晚沒回家,連通解釋的電話,甚至一條報平安的簡訊都沒有,這又是怎麼了?
穆寒時摁了摁發疼的腦袋。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可他實在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穆寒時反思了半天,直覺應該是自己做錯了,至於做錯了什麼,想來想去,就目前而言,只有昨天放了她鴿子的事。
看來,還是得好好哄一鬨。
東方纔剛剛露出了一抹魚肚白,穆寒時已經驅車前往醫院。
哪裡知道,找溫柔還花了一番功夫。
她不在辦公室,值班護士說沒看到過她,她手下帶的實習醫生也是一問三不知。
穆寒時於是跑了手術室、實驗室、急救室……差不多把整個醫院都翻了個遍,最後,在溫如嚴的病房裡找見了溫柔。
她還在睡着,睡得很香甜。
溫如嚴這個病人倒是已經醒了,見到穆寒時,他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像是要喊。
男人怕他控制不住音量。連忙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溫如嚴這纔想起女兒,趕緊把所有話嚥了下去。
溫柔在溫如嚴的病牀旁邊攤了張小牀,就是她平常在辦公室用的那張,她側着身體,被子蓋到胸口的位置,兩條手臂擱在外面,無意識地蜷着。
穆寒時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她昨晚就睡在這裡?”
溫如嚴點點頭。
穆寒時俯下身,動作很輕地將溫柔的手臂放回被子裡面,然後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溫如嚴看着溫柔,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孩子啊。睡覺就是不踏實,愛踢被子,我剛給她扯過呢,一轉眼,又滑到了這麼下面。”
穆寒時不置可否,視線一直停在溫柔身上,專注而深情的眼神看得溫如嚴都有些觸動,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問出一句:“寒時,你和柔柔,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聽這話。穆寒時的眉頭淡淡蹙了起來,“她有說什麼嗎?”
“沒有,柔柔什麼都沒說。”溫如嚴搖搖頭,對女兒的心疼溢於言表,“她只會和我分享那些好的事情,然後在我面前笑得很開心。壞的事情她就藏在心底,她哭的時候,永遠不會給我看見。寒時,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纔要拜託你,多多照顧她。我拜託你……”
穆寒時閉上眼,腦海裡不斷重複着趙紫音急迫的嗓音——
“這一次,人是救回來了,那麼下一次呢,還要再給她全身大換血麼?穆總,腎源究竟什麼時候可以到位?她已經等不起了,她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她的話,移植手術迫在眉睫!”
“我知道。”
最後,穆寒時睜開眼睛,堅定地迴應道,他擡頭看着溫如嚴,看着他蒼白而病態的臉,有些悲憫,“爲了溫柔,你也……多多保重。”
“我會的。”
穆寒時看了眼手錶,“六點半了。她差不多也要醒了。我去買早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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