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熾淵教她的是用來吸食別人力量的功夫。十三歲的少女筋骨已經不是很軟了,所以基本功已經不好練了,只能這樣,讓她吸食別人的力量。起先她還不是很樂意,但是後來還是認命了。
熾淵微笑着慢慢走着。藍庭,是天帝賜給他的。他開始掌管天下妖部,這個殊榮是背叛了孔焰冥而得到的。他不知道要去摧毀還是去保護。
藍庭在依琅山和澗山的交口,地下就是冰冷的暗河。因爲那裡被施了法,人跡罕至,即使有人也看不見藍庭的所在。只有得到熾淵的允許才能進入藍庭之中。
踏着油油青草,熾淵怡然自得,走的愜意灑脫。但他走的地方卻是越來越黑暗。
接着他步入一個深洞。此洞非常隱蔽,全天下也只有熾淵一人知道,只因這面住着一個相當禁忌的妖。
“你來了,她在?”山洞深處的人形沉沉地說着。
山洞很潮溼,地上有大大小小的水窪,甚至是淺溝。熾淵不願弄髒了長裳的下襬,便翩翩一躍,直接飛到那人形的旁邊,但是鞋子上還是被濺了一滴污水。
“天!這些廢水從哪來的?”該不是他的“水”吧?熾淵不由得在心中唏噓。
“呵呵,沒辦法,這洞下面是一條暗河。”彷彿知道熾淵在想什麼,便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不會這麼噁心的。”他笑了。好想讓整個山洞都有了光明。他很美,美的一塵不染。暗無天日的山洞中,他是唯一的光源。
“她在,是不是?”他又衝熾淵問了一遍。
熾淵看了他一眼,說道:“沒錯,她在,而且已經有三個月了。”哼!他都教完她一整套取靈咒了!
龍肆皺皺眉,“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她在他身邊已經三個月了,可他卻不知道。
“急什麼?她現在才十三歲。再說……”熾淵停頓了一下,“就算告訴你,你又怎樣?”
低下頭,龍肆有些黯然:“說的也對。我想怎麼樣?我能怎麼樣?將她傷害成那樣,我都已經無法面對她了。”感到手裡多了一樣東西,他又奇怪道,“這是什麼?”摸着像是一塊柔絲製成的手帕,上面還繡了字。
熾淵確認石臺是乾淨的,便安然地坐下,安穩地答道:“這是出自她的手筆,是她親手紡的絲,也是她繡的字。她變了許多,以前的她從不做這些事,除了在懷小意的那段日子裡。”她的順遂不會因爲女兒嫁針線活的手藝而變。她以前只爲小意做一些小衣服,有絲綢的、錦緞的、棉麻的還有滑紗的。總是被她一臉幸福的疊好,然後放在衣簍裡。後來衣服越來越多,就層層放在衣櫥裡,甚至……孩子死了,她都沒扔。
“小意……小意……”龍肆喃喃地。寬大的肩膀有些顫抖,有水珠滴在了石階上,殷了一小片。
熾淵邪笑着道:“你哭了嗎?呵呵!你還會哭嗎?你這只是在無病shenyin。在天上,我親看她傷心欲絕的展開嬰兒的襁褓軟巾,一滴滴淚珠兒劃過她的臉龐。她在號啕大哭地哭泣時,眼睛不在驕傲不再自信,而是絕望。月下撫琴,她的眼睛不再恬靜欣賞鳳魄冰的金髮,不再輕嗅我的芳香,而是含着淚翻着記憶的頁碼在腦海,一遍一遍地掛念你掛着小意。你如今悔恨地掉幾滴淚,就叫哭嗎?”冥兒姐姐的傷和痛,讓你根本沒資格掉淚。”多情的言語,詩人般的談吐,靈熾淵的話變得殘忍無比,甚至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都像鉻鐵一樣烙在他的心裡。
龍肆嘆息:“小淵,你難道就是無辜的嗎?不是背叛了她,向天庭告發我們的事的嗎?”
“因爲她不愛我。”熾淵神色有些異樣,“我的背叛並沒有讓她傷心。她根本不在乎我的背叛。”毫不相干的人即使怎麼傷害她,她都不會難過。
“因爲她愛你,所以對於你的背叛,她纔會痛哭不止。這也是我要告發你們的原因。我嫉妒她愛你。”
“那你,又爲什麼要救我?”讓他就在黑城的冰海海底死去不是更好嗎?
熾淵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恨他沒錯,但當他看見龍肆身掛寸縷,地上的冰刀從他的
腳底穿過腳背,巨大的冰凌插在他的兩個肩頭上。他的臉黑紫黑紫,流出的血一落地就成了深色的冰珠。而他那個受刑冰刑的人,龍肆,卻閉着雙眼面帶微笑,像是沉入美妙的睡夢又像是墜入美好的回憶。
龍肆,用他的微笑來譏諷那些懲罰他的人,讓冰刑顯得微不足道。這一點,龍肆與孔焰冥相同,孔焰冥受刑時唱着歌,歌聲雖然淒厲但仍然可以表明她的不悔不屈。
熾淵還是救了他,因爲熾淵知道他是不悔的。
“阿肆,你離開吧。”熾淵如是說。
龍肆有些詫異:“什麼?冥兒在,這個時候你竟要我離開?”他不要離開!冥兒她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只要他出去就可以看見她。這個時候離開,他會後悔。他不想再錯過她。一千年了,一千年了,他已經受夠了。
知道他的想法,熾淵還是肯定的點點頭:“我要獨佔她。有你在會妨礙到我的。而且,你以爲她會想起你嗎?即使想起你,巨大的愛如今已經變成了巨大的恨,你以爲你受得了嘛?還有你知道嗎,冥兒姐姐現在有多完美。她現在才十三歲,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強大了,而是天真爛漫活潑善良。我教她什麼,她就能立刻學會,所謂的天資聰穎也不過如此吧。而你如今卻是殘缺不全的。有我的成長你的容貌也不再是最美的。還有,你的雙腿已經殘廢,你以爲自己還配得上她嗎?”走吧,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讓她再見到你。
熾淵躍出了山洞,只留下龍肆繼續在原地。
她這麼好。原本以爲等了一千年之後,就可以從新開始,卻想不到與她的距離已是越拉越遠。
是他太笨,是他不該愛上她,是他不該迷惑她最後還丟失了自己的心。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撕心裂肺的感覺,在他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嚐到了。
神祭司在黑城中找到狼狽的他,對他說:“龍肆,一千年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龍肆睜開眼睛,依然神采奕奕:“能讓我屈服的只有愛情,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冰刑雖然殘酷,但是我不會畏懼。”說完還衝他淡定的笑了笑。
神祭司低下頭,還做了一個佩服的姿勢。這讓龍肆有點意外。驕傲的神祭司來這麼低賤的地方已經讓他有點吃驚了,現在又做出這樣的姿勢。
“我很佩服你。”神祭司說話了,“不過你是第二個。第一個是你的姘頭。”
龍肆聽了這話有點激動:“不是姘頭!她是我的妻子!她還有我們的孩子!”
神祭司笑了:“好。就算是妻子。龍肆,想看看你的妻子嗎?”說着就從左手袖口中拿出個笛子,開始吹出一段旋律。
頓時天搖地晃彷彿世界都開始抖動,天安的湘江要塌下來一樣。
龍肆的五臟六肺都被震得生疼,肩上的冰凌與腳下的冰刀插在傷口越來越深。
一隻龐然大物從遠處跑來。龍肆認得出它是蜃。蜃是一種龍,項和尾生長的一種棕紅色毛髮,背上還有一個暗土色的殼,爪子從後向前端是由寬到窄的變化。它吐出的霧可以與日光相結合,構成遠處的景物,形成的景物還可以根據每個人的視角的不同,來調改各個細節的變化。人間都叫這種景物爲海市蜃樓。
神祭司放下骨笛,說道:“這麼長時間不見,你一定很想你的孩子和妻子吧。忘了跟你說,天帝曾經封印了她腹中的胎兒,算算日子今天將是她生產的日子了。你正好可以看到。”說完對蜃點了點頭。
蜃躍上天,吸入片片薄雲,然後只見它鼓起爪子,又吐出一大片濃霧。天,漸漸變紅了。
這是黑晶玄武石,上面掛着的是他此生此世最心愛的人——孔焰冥。
她寸衣襤褸,背後是玄武石堆砌的高山,四周燃燒着萬年不息的火焰。玄武岩的岩層正在一層一層地更替,每更替擠壓一次,便像一把利刃剜進她的肉裡。火將岩層燒的滾燙,當剜進她的身體裡時,刻畫出熾焰鳥的翎冠。刀刀剜出深深的傷口,刀刀燙下她一塊塊帶血的被燒焦的糊肉。這樣的刑罰,挨一下便是永生難忘的痛苦,可是孔焰冥卻忍受了一千年。
龍肆的心陪着她的身體一起流血。
神祭司看到這場景,倒是念出了一首詞:“
火丹化成影,衝冠怒不平。
朱雀浴火,火中涅盤,
展翅覆萬物。”
“她……”龍肆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神祭司繼續微笑:“孩子。你的妻子正位你口中的愛情做出巨大的犧牲。她曾向我說過她會用自己的生命向天上的衆神證明愛的力量是無盡的。她驕傲地告訴我,她會是愛情的里程碑。可是,你看看她現在。大着肚子,後背的肉被燒焦了在剜下來,然後重新長出肉癒合,接着長出嫩肉,最後再被燒焦了剜下來。一千年周而復始,動了胎氣,疼得昏過去又醒過來。被人們歌頌了千萬年的九天玄女、凌光神君、神雀門門主孔焰冥如今被折磨得如此狼狽。請問愛情在這個時候來救她了嗎?”眼睜睜地看着龍肆一點一點地崩潰,他眼中竟然一點憐憫之意都沒有,“此時此刻,你口中的愛情一點用處都沒有,只會讓他更加不屈,越挫越勇,愈加固執。”
龍肆已經是涕泗橫流,淚咽交加:“告訴我,該怎麼做?!”怎麼樣才能讓她解脫?告訴他,他拼死也要做到。
神祭司沒有理他,繼續說道:“她腹中的胎兒在她身體裡常年吸食她的靈力。一千年過去了,如今的她靈力已經消耗的與凡人無異。這樣的刑罰一個凡人,甚至是一個孕婦,竟然捱了這麼久,真是個奇蹟。她的意志力、忍耐力和潛在力多麼的驚人。她一向很驕傲自信,現在看來她也的確有驕傲的資本。看,她已經胎動了,馬上你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她會更痛苦,一面忍着後背的痛,一面還要生下孩子,真是腹背受敵。天上四大神獸門之首的孔焰冥,爲了看不見摸不着的愛情竟成了這樣。”
“告訴我!到底要怎樣?”他喊着,分不清虛幻與真實。在漆黑的山洞中,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天,親眼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歌唱着沒有詞不成調但是依然淒厲的歌曲。
記得那天,他問出這句話後,那神祭司的回答:“你們的孩子,小意的血。當她的血澆滅了熊熊的烈火,黑晶玄武岩將停止岩層更替,她便不再受着這種烈火焚燒、利刃剜肉之苦了。她的罪是由愛情而生,自然要用同等的恨去止了。”
“愛情沒有罪!她也沒有罪!你們這一羣愚蠢的東西!”龍肆怒吼着憤恨着。
但最後他還是說:“我是因爲愛她纔要去救她的,是因爲愛她纔要丟棄小意的。我只會聽從自己的心,聽從愛情。”胸中只有無力與無奈,沒有悔恨。
山洞裡,龍肆盤坐在石階上,手指在石階上輕叩敲打着,口中哼着孔焰冥痛苦時喊出的曲子。
“是誰?誰在裡面?”稚氣輕柔又略帶戒備的聲音在洞口吃響起,“是不是鬼?在幹什麼?”
龍肆瞪大雙眼,震驚不及,然後唾了口血,污了他身上的如雪的白袍,“是你!”樣子像是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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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頭上荊棘滿布,叢灌遮目。
手指微微噫動了一下,兩眉皺起,竺梵一般痛苦的表情,好像自己是從山頂上被打下來的。他扶着身邊的大樹開始慢慢回憶。
原來,當風焰靈想到過往的時候,鳳魄冰(也就是竺梵)便淒涼地叫了聲“姐”而她只是涼涼地回答了一句“冰兒”不過他還是奮力走到她身邊,但在半途中看到了她今生的身世。
今生的姐姐是初虞國的公主,但是因爲從出生就被占卜師算成是不祥之物,便被人遺棄,然後與狼共舞了十三年。姐姐在今生依舊是一個苦命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姐姐輕聲說出的那十六個字:以震天威,以消天恥,以掌人間,以安世亂。彷彿把天下都壓在了姐姐身上。
“快看,那邊好像有個人。快,快去看看!”
“在哪兒?在哪兒呢?”
“是呀,在哪兒呢?哎~!我看見了,在那!快去!快去!”
……從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和腳步聲。鳳魄冰下意識地想站起來,但是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剎那,眼前突然一晃,他的天就黑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