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嘛?一次都說完。”
於老師卻在此時擡起頭看向了我,猶豫的問了一句:“您,不是不太喜歡聽我說的太多麼……”
我笑了。
看樣子,這回她是真的懂了。
我這才解釋道:“當你進入了商店,是告訴人家你渴了可以解決問題,還是直接說‘來瓶可樂’能解決問題?”
於老師沒張嘴,在盯着我看。
“渴了,是問題,一個國家的問題,一個縣城的問題,一個政府的問題。”
“解決問題,需要戰略,去商店直接買是最簡潔的辦法。”
“可你解決問題的時候,不能把問題拋給別人,明白麼?不信你去商店試試,去直接喊渴了,你看看有沒有人瞪你。”
“而你的問題,是根本看不懂自己的位置。”
“當你渴了,解決問題只需要面對超市的小老闆時,你還指望着提出問題,讓一個掙不掙你那點錢都行的人,來給你解決?”
“想什麼呢!”
“這個時候就沒有什麼戰略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你得打開冰箱,拿出可樂告訴老闆‘結賬’。”
於老師看着我,終於提問道:“那您還……”
“還響應你?”
我再次笑着說道:“那是因爲勐能的底蘊太薄了,薄到問題就在那兒,卻沒人提,他們覺着提不提也就那麼回事了。起碼和那些人相比,你有培養的價值。”
“如果你不是來到了勐能,而是一直留在仰光、內比都這樣的大城市,你就會明白自己的處境是什麼了。”
於老師再問:“是什麼?”
“是每天都有更聰明的人爲你的理想鼓掌,然後一轉頭就把你當驢使,讓你去拉磨。”
“是你好不容易幸運的距離理想只有一步之遙了,剛一眨眼,你的理想就讓別人賣出了天價,最後分你一粒芝麻告訴你‘這個社會是有規則的,錢不是一個人掙的自然也不是一個人花’。”
“那時候你只能捧着芝麻勉強聞聞‘香味’,在夜裡流着眼淚告戒自己‘還得努力’早晚有一天能成爲人上人。”
“而正因爲有無數個你的努力,一個渾身銘牌,泡明星、開豪車、帶名錶富二代卻在海景房裡啐了口唾沫,罵了一句‘這澳龍是他媽人吃的麼?’。”
我眼睜睜看着於老師的臉白了,刷白!
“現在說說吧,從頭說,你去黑獄裡學到了什麼?”
於老師搖了搖頭:“不值一提了,遠不如您這一番話醍醐灌頂。”
“可你還是得說,我得知道你學會沒有。”
於老師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說道:“我學會了交換,學會了解決問題就要找到關鍵點。”
“等一下,再重新想想咱們認識的過程。”
於老師愣住了,站在原地如遭雷擊!
“布熱阿……是交換?”
她近乎憎恨的看着我:“你拿我的愛情作爲交換,都不問問我是不是同意?”
她沒有說‘您’。
我點了點頭,可是卻反駁了一句:“是我要用你的理想,去交換你的愛情,來換取我兄弟的幸福。”
“你不是拒絕了麼?”
“在勐能外的山上,忘了麼?你跑了。”
她像是看見了另外一個世界似的,退後了兩步,近乎精神失常一樣低下了頭、雙眼空洞的喊着:“魔鬼……惡魔!”
曾經,我也和惡魔做過交易……可我這個始終生活在地獄裡的人,好像並沒有這麼吃驚。“這就是你所在的世界,這個世界處處如此、人人如此,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可能住在更好的房子裡,穿着更好的衣服。”
“你見着他們的地方,也許是在更好的城市,更安穩的環境之下……”
“問題是,這有什麼區別麼?”
“我沒有毀了你的愛情,更沒有毀了你的人生,到現在爲止,只要你願意轉身,你都可以拒絕和魔鬼爲伍。”
我攤開了雙手,在2015年的勐能臘月29,說出了一句徹底完成身份轉變的話:“歡迎來到魔鬼的世界。”
於老師蹲下了。
剛纔的剛強、剛纔的精明強幹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將自己窩在了角落裡,任憑風吹雨打。
“最後一句。”
“既然你已經選擇了留下,那就等於接受了整個人生,在這個人生裡,你哭,會被人視爲弱小,不光不會感動其他人,還會招來別人的欺凌;可你要是咬着牙和他們幹,那打趴下一個就會減少一個麻煩。”
“這是我的忠告。”
我轉過身,奔着司法委走了過去。
我知道她會崩潰一次的,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兩次,第一次,是看見這個世界真相的時候;第二次,是接受這個世界的時候。
當我推開了司法委大樓的門,白狼正等在門口。
他堅強多了。
“爺。”
連聲音裡都透着歡快。
我看了他一眼,假如此時此刻的我是個那個叫‘運氣’的傢伙,你猜我會選擇留在哭泣且崩潰的於老師身邊,還是會瞧見白狼這賤兮兮的模樣直接撲過來?
“先別說你的事,告訴我於老師是怎麼動用的警察局與司法委的資源?”
整個勐能,除了我之外,能調動這兩處資源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半布拉。
白狼緊緊跟隨我的腳步,並沒有因爲我不關心他產生任何不滿情緒,直接回應:“換的。”
“她回來看見了勐能的現狀後,直接去了警察局,在納哈的冷嘲熱諷中,只問了一句話,這句話是‘我怎麼做你纔會幫忙’。”
我在電梯前,看向了白狼。
白狼聳了聳肩:“納哈……不敢做主,給哈伊卡打的電話,是佤族頭人說,她得想辦法把之前處理過的佤族都放出來。”
“她放的出來麼?”
白狼搖了搖頭:“那怎麼可能,但她答應了。”
我明白了,如果不是剛纔我沒讓於老師把話說完,她接下來要說的,就將會是爲了勐能的安全,答應了佤族一些不應該答應的事,並且讓我拿個主意。而我看見了勐能正在逐步改善的結果就擺在這兒,自然知道該付出多少代價。
還是交換。
“之後呢?”
白狼繼續說道:“佤族頭人說於老師侮辱了他,差一點讓他家破人亡,讓納哈狠狠抽了她三個嘴巴。”
我回憶了一下於老師的表情,好像,沒看出什麼來。
白狼解釋道:“女人嘛,拿頭髮擋住了。”
回國之後,我看到了一種很有意思的情況,這才理解了於老師此時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款國民級手遊,我看一個女生在短視頻抱怨自己在遊戲裡怎麼怎麼別虐的,甚至委屈的都哭了出來,哭到我能聯想到她打遊戲時一邊流眼淚一邊氣到大喊大叫的場景。
於老師就是這個女孩,只不過她玩的遊戲不是手遊,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