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邦康辦公室,當電話再次響起時,我又一次聽見了老趙的聲音:“許啊,咱,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故意冷笑着說道:“這怎麼可能呢?我和趙家的關係一直挺好,咱們都沒紅過臉,你爲什麼這麼想?”
“噢……”
“那我怎麼聽說邦康戒嚴了?”
我非常平靜的回答:“不應該麼?”
“如今東邊的調研組正在邦康考察,以我們和東撣邦的關係,不該戒嚴麼?這要是讓東撣邦動了調研組的人,咱每年營收過百億的生意可就徹底泡湯了……”
我還專門多問了一嘴:“不對啊,我這麼兢兢業業的,你不是應該高興麼,這裡可有你的股分,怎麼還問有沒有誤會呢?”
“不是……哈哈哈哈……那什麼,之前不跟你打過招呼了麼,邦康有個女人欠我趙家的錢,失聯了,我就讓人去辦了點事。”
“這事我知道。”
老趙在電話裡繼續說道:“如今事辦的差不多了,還鬧出了幾條人命,加上邦康突然戒嚴,人撤不出來了,我這不就以爲,你小子不打算給我這個面子了麼。”
“那不能,把心放肚子裡,指定不能。”
“咱們啥關係?”
“我能讓你下不來臺麼?”
“這麼着吧,你把他們電話給我,我讓人送他們出城。”
“老趙啊,實話跟你說,調研組一來,我都忙瘋了,你那事如今根本到不了我這兒,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治安案件麼,下面警察局就給辦了。我這是接着了你的電話才聽說……哎,他們鬧出了幾條人命?”
“呃……”
“老趙?老趙?”
“喂~”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下一秒,我聽着忙音將電話從耳朵旁邊挪開,看着手裡的話機,露出笑容說道:“太假了?”
我怎麼可能放那幾個人離開邦康?
他們專挑調研組在的時候來這兒搞風搞雨,這不是當着領導的面兒給我上眼藥兒麼?
這我要是讓他們走了,以後整個東南亞的人怎麼看我!
我邦康是他媽公共廁所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還有你姓趙的是不是心也太大了點?
一份布熱阿的DNA檢測報告差點沒給我勐能鬧得分崩離析,但凡你發過來的檢測結果是動過手腳的,我也知道你多多少少替我考慮過一星半點,結果你發過來一份大公無私的。
我許銳鋒不倒臺你不放心是吧?
就這,你指望和我一起吃下‘進出口口岸’的紅利?
你怕是這輩子都沒去過大同吧?你哪怕聽江湖上的朋友聊過大同的礦,就會知道沒有一個合股的礦場是不鬧出幾條人命就可以安穩的,你真拿我許銳鋒當過家家的小孩了?你說一句帶你玩,我他媽就得帶你玩啊?
要是以前,這些話我會在電話裡直接咆哮出來,並立即與其撕破臉。
現在?
絕不會!
我會迎合着你說,我會奉承着你說,等你敢把狗爪子伸過來,立馬一刀就砍下去。
然後才惡狠狠的看着你,告訴你:“這就是敢往老子兜裡伸手的結果!”
……勐能。
黑獄。
魚頭、老煙槍、面癱三人拎着整整兩大包東西圍在了老鷂鷹身邊,當時的老鷂鷹被五花大綁的捆在了一顆大樹上,手背上還扎着能緩解毒癮發作時痛苦的點滴。
“大哥,我給你買了點睡衣和煙,也和看守打好招呼了,你要是覺着上勁兒了,不行就頂一袋。”
面癱將塑料袋放下以後,魚頭也湊了過來:“水果、熟食,我們幾個也買了,另外給你在看守那兒放了點錢,想要什麼就讓他們買,錢不夠了,就打電話,我們哥幾個再給你送。”
老鷂鷹被綁在樹上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腳下襬滿了兄弟們送過來的東西,這才半開玩笑的罵了一句:“你們他媽上墳來了?”
哥幾個這通笑啊,就像是誰也沒拿老鷂鷹進黑獄當回事似的。
等笑夠了,魚頭纔開口說道:“上不上墳的,先擱一邊,反正這回啊,咱爺是讓你架火上了。”
老煙槍習慣性的接話:“能不被架火上麼?調研組還沒走呢,邦康還出了這種事,身邊就這麼一個連橋,還……”
他無意識的一句話說出,老鷂鷹整張臉立馬就黑了下來,他就跟才反應過來一樣,整個人尷尬在了當場。
他好像想起來最近這段日子自己在邦康都幹了什麼了,那一朝朝一暮暮就像是過電影一樣在眼前不停播放着……
明明人家在開會,他伸手往嘴上抹一把的瞬間,卻發現自己鼻涕眼淚在一起淌,只能當着所有人的面轉身去廁所;
明明是出去辦事,結果辦完事剛進車裡,就犯了癮,一針紮上,等再睜眼,本該是陽光明媚的上午卻變成了夕陽斜下;
明明自己是來幹那位爺不方便出手時,不得不去幹的事,現在呢?
失聯已經成了常態,出門車鑰匙不拿、手機不帶都屬於正常,除了必須揣進包裡的針管不會丟以外,自己的世界裡彷彿再也沒有了任何重要的事和人。
這是怎麼了?
再擡頭,等老鷂鷹從思緒裡出來,眼前的兄弟們早就走了,遠處只有幾個苦力瞧着自己面前的塑料袋流口水。
“滾!”
“咳、咳、咳……”
落魄成這樣了麼?
我姚四海已經到了連這種人都敢惦記的程度了麼?
那在邦康的時候,自己那連橋是在怎樣忍無可忍的環境裡纔不得不……
老鷂鷹再次低下了頭。
他就像無數癮君子一樣,在正常的時候會賭咒發願的說‘一定會戒’,可癮頭子一上來,就成了‘再給我來一口我就戒,一口就行’!
老鷂鷹擡頭向夕陽下看了過去,那溫和的陽光之中,一個人影正一隻手插兜一隻手夾着煙往嘴裡的送的看向他。
那也是姚四海,可那個姚四海,是站在夜秀門口意氣風發的姚四海,是迎來送往、腦瓜靈活的姚四海。
那時的姚四海身邊兄弟成羣,包裡鈔票無數,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點頭哈腰,尊敬的稱呼一聲:“姚總。”
如今呢?
一陣風起,礦場裡的風沙遮蔽了雙眼,老鷂鷹等風沙過了再去看的時候,只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皮包骨坐在街頭,他渾身爛瘡根本沒人敢靠近,就連在街上掏包的小偷路過時,都恨不得往他身上吐口痰。
“姚爺。”
一個綠皮兵此時走了過來:“大夫說了,不能老綁着,要不然不過血以後,身體受不了。”
“咱說好,我這就給你鬆開繩子,但你不能跑。”
老鷂鷹苦笑着點了點頭。
任憑綠皮兵拔掉了手上點滴的針頭,只是藥物纔剛剛停止往體內注射,他就已經感覺到了千萬只蟲子在身上爬的難忍,就像是不來一針根本活不下去了一樣。
老鷂鷹順着樹幹軟如麪條般摔倒,在地上拱了好幾下都沒能站起來的時候,歪着沾滿塵土的臉向正在收繩子的綠皮兵說了這麼一句話:“兄弟,能不能……給再整一針……”
綠皮兵瞅着他了出了聲:“許爺說了,誰敢給你那玩意兒,全家陪葬,你說我敢不?”
許爺!
這兩個字彷彿在他那逐漸被吞噬的靈魂世界恢復了一絲清明,問題是老鷂鷹此刻的第一個想法卻是自己這輩子完了,否則都到了這般境地怎麼可能還有這樣的想法?
這嘴巴都已經把臉抽腫了,還不夠嘛?!
還!不!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