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辛苦。”
這是我經歷了六個多小時車程以後,到了政府門前,由前來迎接的領導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哪怕他連自己的身份都沒介紹,只說了一句:“我是整個邊疆進出口貿易的總負責人,我姓陳。”
我就趕緊主動伸出了手,在握手時,自己低下了頭。
這不是自卑,是單純的被壓制。
對於一個封疆大吏來說,只要這座‘政府大樓’往這兒一立,人家說話都不用大聲,就足以鎮壓各路宵小。
對,我就是那個宵小。
我都忘了當時是怎麼被邀請進政府大樓的,更忘記了進入高大敞亮的會議室以後,人家是怎麼聊的‘經濟、發展、規劃’等等聽起來就高大上到幾乎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詞兒。
我坐了整整六個多小時車,開了三個多小時會,跟在那位領導屁股後面端着餐盤吃了一頓政府自助餐晚宴後,就只記住了一句話,那就是利用‘國內外兩種市場、兩套發展策略,爲全省賦能’。
這句話我還是能聽懂的,領導的意思是,拿國內的商品去外邊掙錢,完事了拿回來刺激國內經濟發展。說的再簡單點,就是用高水平去正低水平的差距,從而產生利潤後,讓那些在國內市場生存不下去的企業獲得生機。
就像是某手機品牌在國內根本賣不動,卻在非洲橫掃;某羽絨服品牌在國內已經沒人買了,到了國外立即煥發了第二春。
當然,人家大領導也沒忘了屁股後面還跟着我這個小人物,總是在開會時很熱情的說道:“你們也不能只想着掙錢,也要想着提供了這次機會的佤邦,一定要在幫助人家謀求發展的前提下,合理合法的掙錢。”說完,還饒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哪敢說話啊?
我知道在這種場合應該說什麼話啊?
我只能閉嘴微笑,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像個小學生一樣坐着。
原來,這纔是內政。
終於熬到了吃完飯以後的散場,那位大領導親切的拉着我的手一直送到市政府門口,還在向周圍的人囑咐:“一定要合理合法的掙錢,千萬不能讓東南亞的友人回來投訴,說你們去了淨欺負人。”
這句話落下話音我還沒反應過來呢,那位大領導回頭喊了一句:“老魏啊,你送咱們的國際友人去賓館休息吧,這一天也挺累的了。”
我這才和魏組長坐上了去賓館的車。
老魏……
那位領導瞧着得比魏組長年輕個五六歲,可我看魏組長在人家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樣,和我頭一回見老喬也沒差多少。
“您放心。”
他迴應了一聲,這才坐在了和我同排的汽車後座。
等車緩緩開了出去,我實在憋不住了,張嘴說了一句:“魏叔……”
下一秒,我明顯感覺到了魏組長用鞋尖踢了我腳一下,魏組長就跟沒這麼回事似的:“周愛國同志,您有什麼關於‘進出口口岸’方面的要求,儘管提,千萬不要客氣。”
大人物那些揮斥方遒的事我不懂,這點小九九我還能看不明白麼?
我裝成二傻子問道:“整個邊疆都像花城這麼發達麼?”
魏組長笑着回答:“不全是,也有貧窮且落後的地方,但是,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就是爲了讓那些地方都和花城一樣發達。”
“以後啊,等咱們簽署了進出口口岸的合約,我們也會讓佤邦一樣發達。”
這是客氣話,我當然聽得出來,幸運的是,這臺車已經開到了一家五星級涉外酒店,等我和魏組長都下了車,我的人也從那臺A4上下來,魏組長這張臉才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挽着我的手臂說道:“周愛國同志,您的房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來,我送您進去。”
等我們一起進入酒店,魏組長才低聲說了一句:“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們進了電梯,到了所在的樓層,硬等着服務人員用房卡打開了房門,所有人都進入了套房,魏組長這才拉着我,去了套房內的裡間屋。 “許啊,你怎麼這麼胡塗啊!”
我站在房間裡的窗戶旁,納悶的看着魏組長:“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魏組長氣的伸出食指在空氣中甩動着指向了我:“我問你,你是不是砍斷了佤邦所有非法產業?”
我點了點頭:“這不是好事麼?”
“然後呢?你做了什麼!”
我……
我做什麼了?
能讓他魏組長如此生氣,肯定不是藥的事,那還能是什麼?
“我做什麼了?”我只能把這個問題反問回去。
“你就沒給什麼人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讓這些人衣食無憂一輩子,甚至幾輩子!”
嗡!
我腦瓜子當時就‘嗡’一下感覺大了一圈:“您是說……”
魏組長連忙伸出手打斷了我:“幾天以前,我們剛剛破獲了一起特大販毒案,境外毒販一次性向境內運送這東西高達400公斤!”
“什麼!”
我給眼珠子差點沒瞪冒出來,那叫400公斤啊!
“我們分析過這批貨的成分了,和你們佤邦曾經生產的,分毫不差。”
這回我全明白了!
魏組長在來的時候讓我休息休息……意思就是到了以後千萬管住了嘴,別因爲那句話說錯了再給自己牽連進去;
而那位大領導來來回回跟身邊人說‘要合理合法的掙錢’,那根本就是說給我聽的!
否則,在境內他們誰敢胡來!
“魏叔,不是我!”
魏組長冷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你的人,你的運輸團隊早就和那羣人沒瓜葛了,你們這半年來一直都在折騰藥,而且每一批藥,都是經過華人商會檢測纔會入境的,這一點我們很清楚。”
這句話說完,我再次反問:“那您嚇唬我幹嘛?”
“可你把我們培養的……把你那個朋友給坑了!”
魏組長放緩語速道:“你以爲,你提供了配方,他就單純的拿配方換點錢,過點燈紅酒綠的奢靡日子就拉倒了?”
“胡扯!”
“你這是把一個化身惡魔的希望給了別人,誰能扛得住這種誘惑?”
我再次問道:“那你們……”
“我們怎麼知道的?”
他冷笑着說道:“惦記着吃進出口口岸這塊肥肉的,可不止你們佤邦一家!”
“不然,你以爲那小子在境外試生產、試銷售是怎麼形成的規模?”
“人家這是個局,惦記着要你命的局!”
我都想明白了,腦袋上冷汗不停的往下淌……
西亞人差點因爲一個‘貪’字,讓我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