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笑,在辦公室裡笑。
當時背後窗戶曬進來的陽光就平鋪在我身上,而我,卻在聽一個故事。
於老師說:“阿倫死了,死於腦出血,醫生出具的鑑定報告爲頭部遭受擊打之後所形成的傷勢。”
我就是這麼笑的,因爲勐能現在已經沒有哪怕一個正經大夫了,都讓我派去了勐冒,可於老師卻說的煞有其事。
於老師還說:“這兒有證人證言,這些人都能證明當時在市場里納哈對阿倫動了手,有超過十個人親眼看見納哈擊打阿倫的部位就是臉頰、頭部。”
我就像是一名足球經理人剛剛購買了前鋒後,爲了給他增添自信得和自己的門將說:“你得放放水,在訓練中多讓他進幾個。”似的頻繁點頭。
於老師還不知道從她那個角度設置出來的陰謀,在我看來有多可笑,依然一次一次通過旁敲側擊告訴我,這是一個讓勐能老百姓從心裡認清法律的好機會。
而我,只能默默的在心裡嘀咕一句:“的確是個好機會,但,得用兩個人的命去換。”
“許爺,我覺着,應該讓司法委判處納哈死刑,以正視聽!”
她這次是真的學會了,學會了下手就不留情,留情就根本不動手。
她想讓我出手幹掉納哈!
“口供呢?”
那幾份所謂的證據,所謂的證人證言我連看的興趣都沒有,只問了這一句話而已。
於老師在衆多文件裡找了幾遍後說了一句:“在這兒。”
我看見了那份口供,口供上有關‘殺人’這倆字連提都沒提,反覆詢問納哈‘你是不是在市場動手打了阿倫’、‘打在了什麼位置,怎麼打的,爲什麼要用那麼大的力氣,他有沒有還手’之類的話。
納哈就像個二貨,一個勁兒強調:“我打了怎麼了?我他媽在執法!”
他活不了了。
我百分之百確定於老師決定沒有半點嚴刑逼供,可我此時卻想問她另外一個問題:“都想好了麼?”
我指了指眼前的資料。
於老師迴應了一句:“想好了。”
我說的是,佤族頭人回來的報復,她能不能承受;於老師回答的是,等佤族頭人從勐冒回來,她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
而這份東西一旦從司法委發出去,那就算是徹底砸實了納哈的罪名……
“白狼!”
我衝着辦公室外喊了一嗓子,當白狼進來以後,我將所有文件都放回到了文件夾,說道:“詳詳細細整理成一份通告貼出去,務必讓勐能的每一個老百姓都看得見。”
白狼點了點頭,接過資料轉身直接離開。
等我看見白狼關上了房門,才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嘴:“爽了麼?”
“嗯。”
於老師心裡此刻有一萬來句話在來回奔騰,但,她選擇承認了之後,默默閉上了嘴,多一個字也不說。
自此,於老師算是徹底練成了。我點了點頭:“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於老師思慮周全的迴應:“趁着這次事件醱酵,將之前推出的所有法案都落到實處,開始實施早就準備好卻無法推進的法律,讓所有勐能老百姓都清楚,有了事應該怎麼解決。”
我估計這個案子辦完以後的整整兩天時間內,於老師一覺也沒睡過,她已經把前前後後都想到了,只等我點頭。
納哈怕是這一秒還做着能從肅正局走出來的春秋大夢。
“行,去辦吧。”
當於老師起身向門口走去時,我能明顯看見她瞧了安妮一眼,那一刻,我叮囑了最後一句:“於老師,法律這件事,不能光有雷霆手段,還得有菩薩心腸,聽得懂麼?”
於老師猛然間一個回頭,隨後,邁大步從我辦公室內走了出去。
什麼是雷霆手段?
一天之後,勐能的街頭巷尾都貼上了公審公告,司法委決定公審納哈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
七天之後,司法委開庭,司法委被勐能老百姓圍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所有人都等待着結果時……經過並不複雜的庭審,納哈被宣判死刑立即執行。
納哈懵了,他不明自己只是打了阿倫幾個嘴巴子,爲什麼要死!
那一秒,參與公審的人大氣兒都不敢喘,白狼拎着槍,帶着綠皮兵將納哈拖拽到街頭用腳踩住,衝着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替勐能法律體系,打響了真真正正的第一槍。
那時,幾乎所有勐能的老百姓都明白了,勐能的法律不再和以前一樣屬於雷聲大雨點小,這次,是要玩真的了。
此後,肅正局開始在各個單位推行新政,曾經那些被擱置的條款全都從新上馬,而這一次,再也沒人敢拒絕。
那,什麼是菩薩心腸?
大約半個月後,司法委又公佈了一起案件,案件中,幾個流竄犯來勐能作案,入室搶劫的時候遭遇反殺,男主人持刀捅死了三個流氓,嚇跑了一個。
一瞬間,網絡上全是‘聲張正義’的聲音,認爲男主人不應該被判有罪。
可這一次,司法委、肅正局、警察局集體閉嘴,對網絡上的所有言論置之不理,直到再次公審開庭,司法委當庭宣佈男主人被‘無罪釋放’時,整個院落內都響起了歡呼聲!
自此,勐能的法律纔算是真真正正在老百姓心裡立住了。
我竟然看見有人拿着借據來司法委打官司,還看見了有人因爲攤位上的一線之隔,來司法委找人評理。
當然,這肯定不是終極形態,甚至只是個初始形態,可勐能從滿大街擺着槍支彈藥販賣,倒有人開始知道往司法委遞訴狀,中間得跨越過多少屍體怕是隻有我清楚。
那天晚上,我去了夜秀,面癱跟在我背後進了包間後,再出來時說了一句:“爺說了,不要女人。”
我一個人用腳蹬着茶几,手裡拎着啤酒,在轟隆的音樂聲中回憶着白天所看到的那一幕……
我以爲這輩子就得這麼爛下去了,沒想到還真讓於老師給折騰出了點希望。
可我沒敢告訴她啊,當天她離開我辦公室的時候,我看見這個曾經滿懷理想的女人變了,變成了一個通體發紅、頭頂張角、尾巴上有箭頭的惡魔。
當初那個於老師沒了,要是讓我憑藉經驗來判斷的話,我覺着那個於老師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哪怕現在我還記着那張滿是青春洋溢、身負理想的臉,在陽光下有多麼閃耀。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我們都在用陰謀換取利益,用靈魂換前途,卻在無論是否功成名就的歲月中,懷念過往。
我知道,我們懷念的並不是那個傻小子手拿棒冰不知道惆悵的腳步,我還知道,我們懷念的只是將棒冰放在嘴裡時,哪怕上面還裹着塑料,卻也不曾改變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