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正局。
公共辦公區一張空桌子旁,魚頭仰在椅子上,叼着煙,翹起了二郎腿一動不動。
沒人敢管他,哪怕牆上掛着‘禁止吸菸’的清晰標識。
“行了,嘚瑟起來怎麼沒完了?”老煙槍罵道:“看不出來咱爺真生氣了麼?我這都是留下了一根手指頭,才能過的關!”
魚頭望着了一眼老煙槍斷指處的紗布,問了一句:“接上了?”
老煙槍壞笑着:“我沒讓。”
“這要接上了,咱爺心裡那股火能消麼?”
“不接的話,以後他但凡看見我這根斷指,不得心疼我點?”
魚頭笑罵道:“咋,你媳婦也有個妹妹,還是你也想和咱爺處個連橋啊?”
“滾你大爺的。”
倆人在肅正局有說有笑,完全不當回事。
下一秒,半布拉邁開大步從門外走了過來,照着魚頭後脖頸子就是一巴掌——啪!
“沒臉!”
一巴掌給魚頭把眼睛都打瞪起來了,可他扭過頭,半布拉惡狠狠的罵道:“命都快沒了,還他媽在這兒當大爺呢?”
“知不知道你今天給咱爺氣成了什麼樣?”
“我說你腦子裡都是屎麼?”
“跟咱們爺認錯有什麼丟人的?我聽說你還直呼咱爺大名了?那是你叫的!”
半布拉咬着牙把話語從牙縫裡嗞出去道:“我他媽現在剁了你都不解恨。”
魚頭梗着脖子迴應:“我哪錯了?”
“是不是爺說的,邦康不讓有小快樂?”
“那怎麼的,我地盤上有人賣小快樂,還拿槍打我,我還不行還手了?”
“對!”半布拉氣的在魚頭面前來回踱步:“你就嘴硬啊,一會兒行刑隊來了,給你架到廣場,像邦康市政府那些叛徒一樣一槍崩了,你就不硬。”直到這一刻,他都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的在嚇唬魚頭,沒想到的是,會一語成讖。
魚頭終於慌了,說話都有了顫音:“爺……他真要殺我?”
“不殺你留着你啊?再給你娶個大胖媳婦,生個崽子,一家三口輪着班的氣咱爺麼?”
“這兒邦康,是佤邦首府,有人販賣小快樂並當街開槍,你他媽竟敢把事壓下去!”
“你是誰啊?”
“這件事別說是我,你問問當上了副市長的央榮他敢不敢!”
“結果到了咱爺的辦公室,他就那麼問你,你還搖晃着腦袋說自己不知道……”
魚頭插話道:“我也沒想到咱爺詐我啊,他自己說面癱死了。”
“老喬天天都詐你,你怎麼一句謊不敢撒?誰對你好你跟誰呲牙,長良心沒有?”
魚頭……
老煙槍一把抓住了半布拉的胳膊:“那到底怎麼處理?”
“呼。”半布拉長出了一口氣:“最輕是押進黑獄,等咱爺什麼時候心情好,我試着求求情吧。”
半布拉擡眼看了一眼魚頭氣就不打一處來,伸出手指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戳:“你呀,去了黑獄再跟大佬彭、林閔賢他們接着炸刺兒,沒完沒了的繼續惹禍啊!最好一天都別消停,讓咱爺趁早崩了你拉倒!”
罵完,半布拉扯着脖子喊道:“肅正局的人呢!”
“都死絕戶啦?”
此時,茶水間、廁所走廊,一個個小腦袋都冒了出來,自打於老師走後,肅正局幾乎就成了擺設,新上任的局長連沾血的槍都不敢拿,哪敢管這種事?
“瞎啊!這麼一個大活人看不見麼,錄口供不會麼?是不是等我教你們!”
咵、咵、咵……
樓道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半布拉扭頭繼續罵:“這件事和你們綠皮兵有他媽什麼關係!”
可轉身回頭看過去的那一刻,他看見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正用手扶着眼鏡,此人身後,是一羣龍精虎猛的綠皮兵。
“許爺說,從今天開始,原肅正局局長因不思進取,恢復原職,立即搬出局長辦公室,肅正局,由本人張文禾接手。” 一時間,老煙槍、魚頭、半布拉全都看向了張文禾。
半布拉不解的說道:“任何人上任都得有市政府的文書,我這個市政府的秘書長都不知道這件事,你怎麼拿起嘴就說?”
張文禾走了過去,身上沒有半點入侵性的站在半布拉面前問道:“你是不信我,還是覺着許爺的話已經不好使了?”
半布拉剛要張嘴,卻先睜大了眼睛,他也是在官場混了半輩子的人了,還沒見過說話句句下套的:“我當然是不信你!”
“那沒問題。”張文禾笑了。
“你不信是你的事,綠皮兵是許爺親自交給我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給許爺打電話問。”
他輕描淡寫的說道:“但是!”
“不能阻撓肅正局辦案。”
“來人,將魚頭架起來,押到廣場,槍決!”
“以正國法!”
“等一下!”
“別動!”
半布拉和老煙槍瞬間全擋在了魚頭身前,倆人用身體擋着所有綠皮兵的槍口,由半布拉開口說道:“這也是許爺說的?”
“許爺讓我證明自己的心意。”
“對不住。”
半布拉懂了。
張文禾爲了出路,選擇了前來處理讓上頭最爲難的事,而那位爺看上了他的才華放權,可想要獲得那位爺的信任,他就必須做出行動來。
張文禾太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他要和原本佤邦所有勢力劃清界限,還要樹立自己這個東撣邦叛徒心狠手辣的形象,在形單影隻的可憐相出現時,祈求那位爺的關懷。
這就是政治,這就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只有荒山埋枯骨!
這就是邦康的人心,張文禾用一槍幹掉了魚頭來告訴整個邦康的人,任何人犯法,許爺都不會包庇。
佤邦,已經不再是有情有義的一羣人組成的草臺班子了,是由鐵甲打造的戰車,這戰車必須行駛在軌道上,任何人想要去攔截,都只能粉身碎骨。
“不可能!”
魚頭瞪着眼睛喘着粗氣站了起來,可他依然站在了老煙槍和半布拉的身後,整間辦公室內,只有他還不信自己會落得這個下場。
他還覺着,他們是兄弟……
他還覺着,自己這件事不過就是撒了個小謊,和兄弟鬧了點彆扭,大不了……認個錯、挨頓揍、剁個手指頭也就過去了,那老煙槍不就是這麼矇混過關的麼?
所以,他覺着不可能。
“今天開始,肅正局有了自己的‘執法隊’……任何阻礙執法者,同罪論處。”
“執法隊,拿人!”
“慢着!”
半布拉的最後一次掙扎,出現了。
“就算是要槍決,也應該由肅正局將文件提交,最後通過審批之後才能執行,你這算是什麼規章制度?”
張文禾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回答的退後了一步,那一刻綠皮兵一擁而上。他的意思很簡單,在佤邦,規章制度是一回事,上邊那位爺說的話,是另一回事,你要是不當回事,就得辦你。
……
嘡!
當我在辦公室打算覆盤一下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的一切,卻又被睏倦打擾的只能打開窗戶透口氣時,一聲槍響傳了過來。
我愣住了。
而我的手機在此時不斷傳來電話鈴聲,當我回身去取電話的時候,看見半布拉的未接電話提示後,老煙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好像明白了那聲槍響來自何處。
我也明白了張文禾在替我做什麼,他把自己當成了泡腳桶裡啃死皮的魚,正在一塊一塊的給我去除角質。
用句所有人能聽懂的話來說,張文禾是爲了獲取我的信任,在親手拿起屠刀,替我改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