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殺他,他是林閔賢!”
當佤邦團的人衝上了山坡,央榮一嗓子喊出了要開槍的士兵。
那一刻,林閔賢一個人坐在焦土上望向了遠方,似乎對周遭的槍口沒有半絲反應。
“去,請許爺過來。”
這句話吩咐下去,就有士兵開始往山下跑,而我趕過來的時候,看見了非常神奇的一幕。
我在夜幕下的火光中,看見了林閔賢那張臉,他臉上沒有戰敗後的不服,和掙扎中的憤慨,相反,他非常平靜,平靜的扭頭看向了我,輕鬆的說了一句:“我記得你,許銳鋒。”
一句話,給我幹懵了。
我見過老喬臉上的猙獰,見過大佬彭臉上的不屑,可我從沒有在哪位頂級大佬臉上見過這麼平靜的狀態。
他都不像是來打仗的,倒像是到我家院裡的葡萄架下面喝茶。
“你,知道錯了嘛?”
林閔賢說完這句話,厲歌炸着膀子就要往前衝:“都打輸了你他媽還廢話,我要不給你牙掰下來,你是真覺着勐能沒人了啊!”
厲歌的反應,在江湖上,是鬥狠,場面應該是給大腿上的肉割下來擺桌面上請對方吃,對方還得一邊咀嚼一邊說:“沒鹹淡啊。”
可林閔賢表現出來的狀態並不是這個路子!
因爲我對江湖太熟了,能一眼看出林閔賢並不是爲了證明自己‘沒慫’才整的這一出。
他在來真的!
他真心實意的想問問我,知不知道自己錯了。
我很奇怪自己爲什麼能看懂,而不是一腳給他踢倒,再罵一句:“你跟我扯什麼麗根愣。”
我在此時攔了厲歌一把,說了句:“人都摁在手裡了,着什麼急,咱也聽聽東撣邦的太上皇能念什麼咒!”
厲歌以爲,我在享受勝利之後的歡愉,衝着手下人一揚下巴:“給他槍下了!”
一衆綠皮兵衝了上來,確定了林閔賢身上沒有武器,這才退到了一邊。
我衝林閔賢一揮手:“來,你就着剛纔的話題,接着跟我扯。”
回頭還衝着綠皮兵笑了一下,好讓他們知道這戲謔的一幕,不過是爲了看林閔賢出醜。
結果林閔賢站起來那一瞬間,直接站到了我對面,他腦袋兩側連後腦勺在這一秒都被槍口懟滿了,也一點都不曾恐懼的問了我一嘴:“你知道自己錯了麼?”
我反問:“我錯哪了?”
這一秒我還很沉穩,沒有急着爭辯,更沒有去解釋。
可當林閔賢說出接下來的話,我終於明白了他爲什麼能在那個風起雲涌的年代裡,於東南亞佔據一席之地。
“我們一樣,在一片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想要強行扭曲其他人的意志,將自己貪婪強加在他們的身上,以此束縛別人的自由;”
“我們一樣,爲了成就自己的事業將其他人以各種名頭招致麾下,使他們成爲這架戰車上的一個零件,或者扛起戰車的某個部位;”
“我們一樣,當明知道身體已經承載不起自己的貪念以後,就妄想着建立一股勢力,用各種各樣的謊言和暴力去換取真金白銀,還爲他們親手編織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美其名曰偉大目標。”
林閔賢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自己率先低下了頭,他低着頭再問:“其實,我們早就可以離開這裡,將這裡的土地和自由還給他們,可我們沒走。”
“即便明知道被魔鬼拽着靈魂,被魅惑的聲音詢問‘你真的能捨下這一切權力、美色、金錢’的時候,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我們用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無限的慾望,用晉升和財富當成上升通道囚禁他人的靈魂,用其他人的‘不曾擁有’拘禁他們的‘本該擁有’的嚮往……” “在所有人心裡建起一座打斜的高塔,拿根本不可能觸碰的天際當做目標,還告訴所有人這是在打造天梯,實際上只是爲了自己可以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的時候……”
“許銳鋒,你知道錯了嗎?”
我……
我。
我:“我去你媽的!”
當着所有人的面,我擡腿一腳就踹了出去,直接蹬在了林閔賢的肚子上,蹬到他直接跪倒,彎下了腰痙攣,在煙塵中罵道:“你跑這兒給我上課來了?”
林閔賢再擡頭,痛苦的腦門青筋直蹦,卻控制不住的在臉上流露出了笑意:“你知道錯了。”
我一把搶過了身邊的槍械,抓起槍把直接砸了下去:“錯你媽!”
砰!
鮮血順着林閔賢的顴骨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土裡,他的臉部肌膚被我砸裂,高高腫起的區域一道傷口正在外翻。
而我,在這時候說出了自己嘴裡那一套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話!
“老子不是自己願意來到這兒的!”
“我他媽是讓人騙來的!”
“從來到這兒開始的這兩年,我每一天都在爲怎麼才能活下去絞盡腦汁,這時候你告訴我,我錯了?”
我伸手指着他:“我最恨你這種人,我X你媽的,我最恨你們這種人!”
“你們贏的時候,耀武揚威,你他媽現在輸了,給我來一個大徹大悟,真拿我當段譽了?以爲慕容復傻了就沒事了?”
“我告訴你,就算你真是慕容復,也真傻了,我也跟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厲歌在我身後補了一句:“爺,他拿咱們真當二逼了,想讓咱搭了這麼多條人命以後立地成佛……”
哈哈哈哈哈!
周遭的綠皮兵全都在笑,轟笑。
我卻看見林閔賢十分期待的看着我,在等着什麼。
“哥,崩了吧。”
央榮拎着槍靠了過來,他徹底對我沒了任何防備,那聲‘哥’叫的是如此順口。
“沒到時候。”
我回過頭說道:“留着他這條狗命,東撣邦會士氣低沉,殺了他,那東撣邦就是哀兵。”
“咱們沒有將邦康之戰打成佤邦和東撣邦決戰的本錢。”
我說的都是實話,卻也不完全是實話。
我能理解林閔賢所表達的全部意圖,也能明白身邊人和林閔賢全都不在一個層次,所以他們看不懂林閔賢那種不顧及生命的超脫。
但現在我必須和我身後的人站在一起。
或者說,我必須在地獄裡和所有魔鬼站在一起,因爲,我的背後沒有羽翼。
“你們幾個,給林閔賢送進黑獄,告訴大佬彭,他的麻將桌上就剩下一個姓白的了。”
大佬彭、林閔賢、賀春田,要是果敢姓白的也落在了我手裡,這一桌麻將就算是徹底湊齊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