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木橋,我部已與敵激戰五個小時。
傍晚時分,敵我雙方仍在汾河兩岸對射,我們的子彈打光了,後面衝上來的部隊就給我們仍下他們的子彈,我們的兄弟死光了,後面衝上來的兵就頂上去。
一場消耗戰在汾河木橋兩岸上演,這種小規模的戰鬥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歷史書上,但是,它真實的發生過,它存在過,是士兵拿生命書寫出來的,即使它會被人們永遠的遺忘,但我們依然會盡軍人的本分,我們是爲了保家衛國,不單單只是爲了留下一個英雄的名字。
很多人都死了,死的連渣子都不剩,誰能記住他們的名字?甚至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事蹟,不會記住這些部隊的番號,可是我相信,他們的子孫一定會記住的,這是一個信祖宗的民族,他們的子孫一定會記住他們的父輩曾爲他們的自由奉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戰鬥沒有結束,戰鬥還在繼續。
所有太原城防部隊都撤了,但我們這裡還有三四千號兵在戰鬥。
傅作義軍長也撤下來了,他聽到汾河岸邊激烈的戰鬥,帶着警衛連就衝了上來。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們已經成功的阻止日軍切斷我軍退路,傅作義軍長望着一地戰死的兵,心痛如絞,他嘶吼着。
“撤退!撤退!全軍撤退!”
後面的士兵開始撤離,但是前面的士兵還在戰鬥。
傅作義衝到了最前線,他拖起一個一個打瘋了的兵,“撤啊!撤啊!”
士兵們被將軍拽了起來,望着汾河岸邊死難的百姓,含恨離去。
終於,他來到了我的身邊。
他拉起我“我命令你,撤退,撤退!”
我已經打的沒有理智了,我的眼睛裡都是血,我兄弟我同胞的血。
“撤你嘛.B.啊!”
我沒有看清是誰拉起了我,我只是回頭對着他怒吼。
傅作義被我的怒吼嚇住,他望着我瘋狂的模樣“部隊已經都撤了,再打下去毫無意義,我命令你立刻撤退。”
我奮力掙開了他的手,指着汾河對岸吼着“你看看,你看看,那裡躺着的都是什麼人,撤,撤,我們往哪裡撤!”
傅作義怔在原地,他不是瞎子,他看見了那一地死難的百姓。
他們都只是手無寸鐵的農民啊。
他痛苦的閉上眼,要是能打下去,誰願意撤?他願意撤嗎?
他是司令,他擔負着戰敗最大的責任,他能願意撤嗎?可是仗都打成這樣了,進攻太原的日軍有十一萬啊,那可是十一萬,分分鐘就能滅了這裡所有的兵。
傅作義必須下命令,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這些士兵都死在這裡呀。
“來人!”傅作義回頭怒吼“全他嘛綁走。”
我擡起槍“誰敢!”
我的兵們都在看着我,我也看見了傅作義肩膀上的上將軍銜,可我不想撤,我願意死在這裡,我那個時候真的就想死在那裡。
傅作義抓住了我的槍口“綁走!”
我終究不敢對我的上將開槍,他不光是三十五軍軍長,還是綏遠省**主席兼任綏遠綏靖公署司令。
三個兵衝上來架住了我,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汾河對岸的屍體,中國人的屍體。
我們擡着傷兵跟着大部隊撤退。
小貓兒和鐵貴兒都是重傷,此刻兩人昏迷不醒,我跟在他倆後面,看着這些英勇的士兵我眼淚就下來了,他們都是拼了命去護那些老百姓的,可是我們護不住啊。
我們願意自己死了去護那些百姓,可我們還是護不住啊。
那是全民族的悲哀。
神仙的臉更難看了,他一直在瞪着眼睛,像要噴出火來,那模樣很嚇人。
“神仙。”
他沒有說話。
“我們還有幾個人?”
我都不敢問他我們還有幾十個人,因爲我覺的應該只剩下我們幾個了吧。
他還是不說話,他用頭向後面指了一下。
我跟着他回頭,我的身後,只有不到二十個人了。
前面在一個村口上,聚了很多兵,總有七八十個,他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我對身後的二狗子說“去,看看什麼情況。”
二狗子衝了過去,看了一分鐘,然後跑了回來,對我說“泰戈爾,泰戈爾!”
他年輕的臉上是興奮的喜悅,他像孩子一樣歡笑,我身後的兵都擡起了頭望向他。他指着人羣“泰戈爾的紀念碑,泰戈爾的紀念碑啊,你們快來看。”
他重新衝回去,我身後的兵譁就都過去了。
泰戈爾,這個來自印度的最受人尊敬的詩人曾經來到過這裡,在太原地面,可能有人不知道魯迅,但不會有人不知道泰戈爾,這位年長的老者爲了進行農村改革曾經在這裡的農村裡住了整整半年,那半年來他的身影出現在了每一個村莊,每一箇中國人的稻田和屋子裡。
他曾經在這裡對那些辛勤勞作的農民講述他的故事,他的詩。
連幾歲的孩子都知道他是一個偉大的詩人。
山西,乃中國模範省,經濟全國第三,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已經告別了苦難的生活很多年,他們辛勤勞作,掙到足夠生活所需要的東西,但他們也懂得,偉大的詩人是一定要尊敬的。
他們在這個村子的村口,立了一座紀念碑。
因爲他們知道,那個和藹的老人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我擠開人羣,看到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的上方刻着泰戈爾先生的頭像,下面,是他的話語。
wωω▪тt kán▪C○
我看到有一行字。
“當你把所有的錯誤都關在門外,真理也就被拒絕了”
我喃喃的念着這行字,如果,我們不犯錯誤,那我們永遠不會得到真理。
任何正確的事情都是因爲我們做錯過,所以我們才知道什麼的是正確的。
所有的士兵看到這塊紀念碑都沉默了。
在壓抑的沉默裡,忽然有一個兵說“我們打這仗,是不是真理?”
我迷茫,回頭,半個中國被我們這些軍人丟掉,我也問我自己,我們打這仗,是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