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喪屍羣慢慢退去,來自阿昭大腦內的攻擊命令早就連痕跡都已消失殆盡,機窗外日光盛烈, 夏日的炎熱亦步亦趨徐徐而來, 遠處的青草越發幽綠, 世界甦醒了, 但同時帶來毀滅。
楚雲飛安靜的立在一處飛機左翼下, 清風吹拂,在他正對着的那扇窗戶內,陸辰的背部緊緊依着窗沿, 黑色的T恤清晰的落在他眼中,把後背的輪廓勾勒仔細, 形成一道別致的風景。
有喪屍一晃一晃的從他眼前走過, 慢慢離開這片寬敞的停機區域, 漫無目的的走向遠方。
唐笛笛從客機的軟座上慵懶的伸開四肢,然後倏然坐起, 她擡手揉上臉頰等情緒沉澱才緩緩開口問道:“天亮了?”
任蕭自晨光之內清醒的睜開雙眼,薛菜柔軟的髮絲胡亂的散在他被枕在下面的手臂上,任蕭垂眸望去,視線又溫柔了幾分。
陸辰扭過臉看向窗外,“他們都撤退了。”
“下午準備突圍吧。”唐笛笛從座位上走過去, “任鬼子, 你可以嗎?”
任蕭不動聲色的按住傷口, 疼痛隱隱而來, 他擰起眉淡淡道:“不用顧慮我。”薛菜嚶嚀一聲從他的懷裡爬出來, 軟軟的咕噥道:“蕭哥?”
任蕭摸摸他的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然後就擋住他想要伸過來檢查傷勢的手掌,任蕭沉默的搖搖頭,拒絕他。
薛菜擔憂的凝視他,不肯放棄,任蕭無奈的把他按在旁邊的座位上,“還有一點痛,但真的沒事了。”
陸辰的目光一凝,他的視線在偌大的機場內同楚雲飛撞了個正着,楚雲飛僵硬在原地的腳步往前一動,卻又立刻收了回去,動作滯懈,整個人就好像上了發條卻突然卡住了。
他擡頭看天,天空依舊泛着細微血絲,從那天之後,空氣不再是純粹的空氣,日光也沒有了日光的樣子,楚雲飛的眉頭細微挑起,然後轉過身回到機場建築內。
如果沒記錯,陸辰他們應該沒有食物補給了。
某餐廳後廚,楚雲飛的手勢一頓,他的指甲內還塞滿了各種血肉泥漿,皮肉上裹着一層凝固的血紅細胞,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剛剛食過人類的兇惡野獸。原本並沒有注意到的細節落入瞳中,就如同又刻意提醒了一遍,他的大腦神經便不可控制的一抽一抽的跳動起來。
燈光從頭頂清冷的落下,楚雲飛闔上眼再睜開,然後擰開水龍頭,開始清洗自己,手上的力道大的可以搓掉一層皮。
唐笛笛決定了下午突圍,便開始思考策略並歸納計劃,會議開始。
陸辰第三次看向窗外尋找喪屍運動的規律,隨即驚訝的沒了動作,唐笛笛正等他下文,便開口催道:“生死之前,我們可不可以嚴肅一點緊張一點?”
陸辰扭過上半身掃視衆人,神情複雜道:“你們過來一下。”
楚雲飛僵硬的擡起手舉高給陸辰看,他的手上是一隻白色的購物袋,裡面裝着食物清晰可見,薛菜驚訝的張大嘴巴根本合不上下巴,唐笛笛輕輕一笑,“看,有人來救我們了,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任蕭不信任道:“他……也許只是一次偶然,我們……”
唐笛笛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如果他是偶然,我希望我可以把他變成必然。”
陸辰在窗內衝楚雲飛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站到飛機艙門外,然後佯裝淡定的走去開門,楚雲飛把食物遞給他,立刻轉身欲走。
陸辰愣了三秒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楚雲飛立在原地,臉上竟帶着幾分生動的疑惑不解。
陸辰站直鬆開手,他清了清嗓子有點尷尬,“你……進來吧,跟我們一起。”
楚雲飛看了門內的唐笛笛一眼,沒什麼表情,這纔不動聲色的順着陸辰的手勢走進去,沉默卻優雅坐落在最靠近駕駛室的那扇門邊。
薛菜緊緊靠着任蕭,內心的緊張全部放在臉上。
陸辰推推眼鏡,猶豫道:“你……你聽得懂我說話吧?”
楚雲飛點點頭,陸辰頓時鬆了一口氣,“我想請你幫個忙。”
楚雲飛仰着臉看着陸辰沒說話,陸辰摸摸鼻子,也許是覺得站着看人有點不禮貌索性蹲下身,目光與楚雲飛平直,他張開嘴正準備動之以情卻聽見一個清冷的嗓子有些沙啞道:“你不記得我了。”
楚雲飛安靜的看着陸辰,“你忘恩負義。”
唐笛笛摸槍的動作一頓,改爲擡手捻頭髮,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扭過身先把食物分配好。
陸辰的大腦裡就好像心電圖一樣突然跳停了,記憶一瞬間穿過重重雲海,窮兇極惡的撲到他眼前。
時年7歲的陸辰嫩的跟朵白菜芽似的,鄰居大媽的愛姑且不談,小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幾乎全部都是愛慕他的小姑娘,陸辰不屑的坐到講臺上,蔑視的看了一眼臺下擠滿一教室的跟屁蟲,“我跟你們講,我對小孩沒興趣,你們別老跟着我,大爺我喜歡劉亦菲那樣的大姐姐,你們這羣牙都沒長齊的小瓜崽,給本大爺有多遠閃多遠。”
剛轉學來的陸辰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豪言壯舉會給自己留下什麼禍患。
放學後,一臉不耐煩的小陸辰在拒絕了第八撥想送自己回家的阿姨級老師後躥進了小賣部,他今天的零花錢還沒花完,而小賣部剛進的一種冰淇淋簡直好吃極了。
陸辰開心的眯起眼睛,楚雲飛手插褲帶頭也不回的揪住他的後領,一拖就走。
陸辰眼看着冰淇淋越來越遠卻無能爲力,這種感覺真是太傷人了,他愣了三秒立刻嚎道:“楚雲飛我招你惹你了!放開我!放開我!”他說着還扭來扭去。
如果是平時,楚雲飛是絕對不會理他的,這小子就是欠揍。但今天不同,楚雲飛眉頭一挑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陸辰眨眨眼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隨即就欣喜若狂的想要狂奔而去,楚雲飛一把圈住他的脖子把他勒回來。
陸辰被勒的喘不過氣,只好沖天翻着白眼,嘴裡毫不留情的威脅道:“要死了要死了。楚雲飛!我要告訴你媽你欺負我!”
事實是楚雲飛他媽會笑嘻嘻的摸摸他兩的頭,然後無奈道:“小云可別鬧的太過,小辰你別總惹小云生氣。”然後順手獎勵兩個布丁。
楚雲飛拍拍陸辰的腦袋,“看清楚,本大爺是在救你。”
陸辰嘟囔着嘴一掃,然後立刻發現周圍站了幾個高年級,陸辰不鬧了,膽兒開始顫了,楚雲飛無奈的牽住他,“你等會,躲在我身後,拿書包抽他們就好。”
陸辰義憤填膺的點點頭,就好像是他在幫楚雲飛禦敵一樣,完全不覺得敵人都是衝自己而來,然後在戰況不妙的時候撒丫子就跑。
呵呵,兄弟情義能吃嗎?
楚雲飛回去後就衝到陸辰家逮着陸辰一頓胖揍,“你忘恩負義!”
陸辰後來會去學跆拳道的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被楚雲飛揍的太狠了。
陸辰摸摸鼻樑,然後咧開嘴沒心沒肺的撲過去,嘴裡大聲嚷嚷道:“哎呀!原來是小云你啊!你瞧你那點出息,本大爺都活的好好的,你竟然被區區喪屍給傷到了,哈哈哈!”
俗話說的好,不作不死,這句話在現在還體現不出來,但在以後,絕對會讓陸辰吃不了兜着走。
唐笛笛詫異的看向陸辰,“你……”你這是瘋了還是精神崩潰了?
陸辰一驚,這纔想起來自己身處在什麼環境,周圍又都是些什麼人,當即目光閃爍不自然的坐在楚雲飛的身邊不肯動彈了。
他看了看艙內,狹隘的過道從暗淡的光線裡冗長的拉向遠方,楚雲飛側過臉看他,然後默默的擡手拍拍他的頭。
陸辰意外的沒有反抗,只是垂下臉把自己塞進兩腿間,“楚雲飛,我爸媽死了。”
他的眼角有些溼潤,但多年的孤獨,早已讓他學會堅強,以及,一個人如何更好的僞裝,成爲強者去面對這窮兇極惡的世界。
楚雲飛的胳膊一頓,屬於陸辰特有的肉香涌進他的鼻囊內,刺激着血液飛快的涌動起來,他費力的嚥下一口唾沫,但口乾舌燥,嘴巴里一點津液都沒有。
唐笛笛從食物袋裡掏出一瓶水丟給他。
任蕭的目光中帶着不認可的探查,薛菜抿抿脣想把緊張嚥下去。
楚雲飛擰開瓶蓋咕嘟了幾口,礦泉水的味道帶着清甜潤過嗓子,他呼出一口氣,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嗎?
陸辰安靜的看着他。
楚雲飛擰起眉站起身,“我先離開吧,你們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
唐笛笛一步向前,“等等。”
楚雲飛等她下文,唐笛笛道:“幫我們在附近看看有沒有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
楚雲飛靜靜的審視她,然後默認的轉過身離去,陸辰的肉香會讓他控制不住自己,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毅力來制止自己的行爲,沉重的機艙門在他身後重新闔上,但再也不是阻擋他和陸辰之間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