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的捉月樓臨蒼瀾河而建,樓高九重,原名棲鳳,乃梧州名樓,後爲師家先祖買下,再次將此處改爲青樓,引起的波瀾並不比潼關捉月樓小,只是後來在蘇慕白親自登樓並與當時的才女方瓊華共醉並題下名篇《淫賊論》之後,此事還是不了了之,而蘇慕白本人風流之名也從此遠揚。
前往頂樓的途中,李無憂大使金錢攻勢,同時翻動三寸不爛又吹又捧,那叫沈浪的將軍如人在雲端,口無遮攔,只差沒將陳羽姥姥內褲的顏色說出來了。
此時已近頂樓,沈浪依然口若懸河:“要說我們三皇子啊,那可真是人才,吃喝嫖賭,沒有一樣不是玩得出類拔萃,而且還都玩出了水平,玩出了風格,而且還絕不吹牛。有一次他給我說這一輩子一定要玩遍天下的美女,第二天連招呼也不給陛下打,直接溜出皇宮,從此足跡就遍佈了大荒六國的青樓。南地胭脂,北國佳人,天河東西的美女,連我們都能如數家珍了!”
李無憂笑道:“沒想到三皇子和小弟還是同道中人!”
“你以爲爲什麼他要見你?他早聽說你對女人很有一手,就是要找你切磋技藝的!”沈浪雖是在笑,卻慢慢壓低了聲音,此時二人離頂樓已只隔了十幾階樓梯,他忽然站住,“李兄弟,殿下指定見你一人,我就不上去了。記得一會多說點我的好話,老沈感激不盡。”
李無憂自然沒口子答應,順手又塞了些珠寶過去,沈浪眉開眼笑去了。
慢慢拾級而上,正對樓梯的方向,有一張臨窗的桌子,一人身着莽青繡龍袍背對而立,左手背扇,右手持杯,正臨窗俯視着樓下波濤洶涌的蒼瀾河,想來就是當今陳文帝的三皇子陳羽了。
“大楚龍帝欽差大臣無憂軍團元帥李無憂拜見皇子殿下。”李無憂依足禮數躬身拜了一拜。
“李無憂,你爲何而來?”陳羽飲盡杯中殘酒,卻並未回頭。
李無憂心道:“當然是爲了和你切磋泡妞技術而來,你這草包又何必明知故問?”口中卻恭敬道:“在下是爲我大楚和貴國化干戈爲玉帛而來,同時希望能與貴國結成同盟,共同討伐挑起我大荒戰亂的蕭如故。請三皇子殿下恩准!這裡是在下略備薄禮,請殿下笑納!”說時捧出一堆珠寶來,珠光寶氣灑了滿樓。
“李無憂你好大的膽子!”陳羽猛然一喝。
“在下惶恐!”李無憂嚇了一跳,這草包見了珠光卻頭也不回,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你巧言令色將我十五萬大軍玩弄於三寸之間不算,設計一桃殺三士,驅虎吞狼,讓我河西三國全數覆滅不夠,此刻居然還敢單槍匹馬來會孤王示威,不是欺我陳國無人嗎?”陳羽冷冷道。
“啊!”李無憂大驚,“皇子誤會……”
“誤會?哼哼,李無憂啊,別以爲衆人皆醉唯你獨醒,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嗎?”陳羽冷笑起來,“此刻你我三國若是聯兵,你必然要求兵分三路從各國根基直搗雲州,攻下蕭國後以鄰近各國領土的六州爲歸屬,你楚國自可由西橫向聯取豐貧適當的六州,但我陳與西琦這邊的十二州卻是七州富饒五州貧苦,犬牙交錯,到時蕭國既滅,你再假意大敗,兵馬損失巨重,而我兩國必然會爲爭奪這富饒之州而打起來,無論誰勝誰負,你都可收漁人之利!本次三國聯軍伐楚,最後卻被你利用那根本還在縹緲中的蕭國國土這顆桃子,頃刻間滅了我三國……不是一桃殺三士,又是什麼?至於驅虎吞狼之計,還需要我說嗎?”
“啪啪!”李無憂微笑着鼓起掌來,“精彩!真是精彩!三皇子,李某那點花花腸子,居然被你一下子看了個透。天下人人都說你是個草包,沒想到天下人才都是草包!只是三皇子,你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一件事!”
“殺了我,你脫得了身嗎?即便脫得了身,結盟一事也必然破裂,你也是做大事的人,怎會因小失大?”
“厲害!”李無憂讚了一聲,“不過你有沒有聽過禪林有種法術叫夢幻泡影,正氣有種法術叫感同身受,而天巫更有種法術叫朝秦暮楚?”
“聽過!”陳羽笑了起來,“你是說你殺了我之後,可以憑藉夢幻泡影製造一個我的假影,並以感同身受賦上血脈流動,讓人誤以爲我還在樓中,而你離開後再潛回,用朝秦暮楚牽引我的虛像出樓,別人就會以爲其實我已經離開了此地去遊玩了?”
“你真是太聰明瞭!我都捨不得殺你了!”李無憂嘆了口氣,“不如這樣吧,你加入我麾下,大家一……”語聲至此,他人卻已然掠了出去,之前說話之際,他已悄然移動了位置,此刻他與陳羽的距離不足一丈,這一丈之內,小虛空挪移加上龍鶴步法,無憂劍出,除有限幾個人外,天下便任他死生了。
劍光才一出鞘,卻已然刺中陳羽的背心,而這個時候,李無憂口中話音依舊未止:“……起闖一番事業!”
但這雷霆一劍,刺中陳羽時卻一如刺中了虛空,渾無半絲劍身入肉的阻力,李無憂暗叫不好,背心已然重重捱了一掌,好在浩然正氣迅疾運轉,將那掌力擋住了十之七八,但這一掌依然讓他腳下一個踉蹌,噴出一口鮮血。
“居然是幻影!”李無憂再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必殺一劍會刺中幻影,但剛纔自己精神力明明已然將陳羽鎖定,立在窗前的斷不可能是幻影纔對啊!
“呵呵,多日不見,師兄你還是那麼單純可愛,真是讓小弟好生喜歡!”話音未落,一人忽然自虛空中擠出身來,龍袍摺扇,半杯殘酒,正是方纔一直臨窗而立的陳羽。
“呵……我當是哪隻蛔蟲這麼瞭解大哥我,原來是師弟你啊!不在我腸子裡好好吃屎,從肛門溜出來瞎逛也就罷了,怎麼還偷名換姓,非要死皮賴臉地去當人家的便宜兒子?”見到三皇子廬山真面目,李無憂臉上也綻放出純潔的微笑。
陳國三皇子,居然是冥神的嫡傳弟子獨孤羽!
“師兄誤會了!小弟本來姓陳的,不巧正是陳國的草包皇子,呵,爲圖行走江湖方便,隨便改了個姓,讓您老見笑,真是不好意思!”陳羽微笑起來,“怎麼樣,剛纔這一掌還舒服吧?沒有肌肉壞死骨骼斷裂血液倒流什麼的吧?”
“還好,還好!師弟下次給我按摩的時候,還請用力一些,免得老是隔靴搔癢鬧得人心裡慌慌的。”李無憂不動聲色,暗自卻叫了聲苦,中掌之處一片麻癢,這廝掌力多半有毒。
“呵呵!那就好,不然師兄你有個三長兩短的,叫小弟我怎有臉獨活於世享受你留下那多位美女嫂嫂呢?雖然說弟繼兄業乃是天經地義,只是衆嫂嫂一向是被大哥的兵器服侍慣了的,若是改有小弟我這不解風情的莽漢,多半會有些那個……啊哈,是吧?譬如慕容嫂嫂……”陳羽一面笑,一面朝李無憂走了過來。
李無憂雖然明知陳羽這是再亂自己的心神,但聽到慕容幽蘭的名字,一直堅守的心靈終於露出了一絲縫隙。
這白駒過隙的一剎那,陳羽已然攻了過來,剎時間天上地下,全是他的影子,李無憂精神力鎖定,卻驚奇地發現這千萬個影子每一個居然都是陳羽!生平從未遇到這樣情形,他不禁驚呼起來:“怎麼可能?”
就在李無憂眼中一片迷茫之際,陳羽一掌又已然重重印在他胸口,但出掌者卻驀覺不好,掌才一擊實,整個人便撤身後退,卻依然是遲了一步——劍光一閃,左肋下已是一寒,抽身暴退,胸口一道排山倒海壓力已然撲來,無奈下出掌硬拼,無聲無息地一撞,兩個人同時倒退。
陳羽倚牆,李無憂長劍支地,都是口吐鮮血,喘息不止,這一招硬拼,兩個人都是負了重傷。
四目相視,卻誰也沒有再動手,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對視良久,兩個人同時無聲一笑,各自軟倒在地。壓抑盡去,窗外的微風夾着夏日的熱氣終於透了進來,兩人中間那張桌子頓時化作了一陣黃色的輕煙,隨風消散了個乾淨——方纔兩人陰勁相撞,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卻已然是波及了周遭物體。
輕風過後,李無憂與陳羽愣愣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手指對方,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各自看了自己身體一眼,笑聲不減反增,越發大聲起來——剛纔那陣陰勁,非但波及了那張桌子,還有二人的衣服,微風一吹,也化作了粉末,若非還有條褻褲,兩個清潔溜溜的人就要坦誠相見了。
笑了一陣,陳羽道:“李無憂,我可真夠狠的。你猜不透那個幻影是真的,居然以身爲餌,若非我謹慎,差點就被你一劍穿心了!我算是服你了!”
李無憂道:“我纔是服你了!當日波哥達峰上,竟然將我騙得死心塌地,讓我自以爲誑到了幫手,其實是中了你的圈套而不自知,嘿嘿,幾日不見,你就將影鳥畢方全數煉化了,非但功力激增得與我相若,還平白得了這套身外化影的奇特本領。”
“唉!什麼事都瞞不了你啊,李兄!”陳羽破天荒地嘆了口氣,“我常常跟古圓講,這個天下,配做我陳羽對手的,就只有蕭如故和你李無憂了。現在,我倒真有點不捨得殺你了!”
李無憂明白他的意思,其實自己也有同樣的感覺,自己武術本已天下罕有其匹,心機又深不可測,每次遇上那些所謂高人,只要在絕世武功或者法術裡稍微多動點腦子,幾招間就能讓對手俯首稱臣,實在是意興蕭索,要找一個武功智謀見識都和自己相當的對手,確實是難上加難。此刻自己二人都是身負重傷,經脈爲傷勢所阻塞,一絲元氣也提不起來,陳羽要殺自己,只需要開口叫人,自己立刻便會被亂刃分屍。
李無憂心頭感慨,口中卻道:“師弟啊,你千萬別亂來,大腸誰先斷普天之下,除了我沒人會解的!”
“靠!說起那東西老子滿肚子就是火!”陳羽罵了起來,“你明明在北溟就說過了,那東西其實就是一包威力超強的長期瀉藥,我卻一直都沒搞明白,每日裡白白擔驚受怕!”
“呵呵……嘿嘿……哈哈……”李無憂一陣乾笑,最後一張牌都不管用,那自己多半是有死無生了,剛纔還是太大意了,如果一開始就使出天眼,結果怕不會這麼糟糕吧。
陳羽卻沒有喊人,而是慢慢爬了過來。李無憂不解,這廝難道還非要親手殺死老子才肯甘休?
但陳羽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笑道:“不必那麼緊張,要殺你我早叫人了!”
李無憂一時摸不清楚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面暗自調集元氣打通經脈,一面敷衍道:“那皇子殿下有何高見?”
“呵呵!高見沒有,低見要不要?”
“老子現在是任人魚肉,哪管得了你低賤還是?有屁就放吧!”
“你……你呀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陳羽失笑,“媽的!我不會殺你的,別忙着運氣衝脈,小心走火入魔。其實,這次我叫你來,是打算尋個公平的法子和你聯手,咱們先滅了蕭如故,這廝有劍神撐腰,終究是心腹大患。我們的帳……”他看了看自己肋下兀自在流血的傷口,“反正已經那麼多筆了,也不在乎多這一筆,將來慢慢算就是!”
“好!就這麼辦!”李無憂自然是求之不得。
“爽快!”陳羽讚了一聲,掏出三張紙,說道,“這份契約你回去和賀蘭凝霜看看,合適就籤個名,咱們的盟約便算成了!”
李無憂卻看也不看那紙一眼,淡淡道:“契約不過是有個簽字的地方,最後的一切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搞這些繁文縟節?”
“哈哈!說得好!”陳羽大笑,“你我兄弟心照如此,結盟就此禮成!”
大荒3865年七月十四,李無憂率軍五萬逼到梧州城下,與陳國三皇子陳羽於棲鳳樓達成口頭盟約,後世稱之爲“城下之盟”,兩百多年的大荒亂世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而李無憂的傳奇一生,也終於拉開序幕。
一切商議妥當,陳羽忽然露出一絲詭詐的笑容:“李兄,你現在犬落平陽,蝦遊淺水,我不乘機敲詐你一下,會不會太對不起我自己?”
“***!老子就知道天下沒這麼便宜的事!”李無憂啐了一口,“說吧,想要你祖***裹腳布還是你爺爺的紙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