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無奈,“兒媳是真的不知道啊!洛陽神醫開醫館之事流傳開的時候,兒媳等人不過剛到京城,哪裡會想到和她有關?當初去仁濟堂請神醫過府的時候,神醫是穿着男裝,帶着黑紗圍帽的,且身高也比樑嫤高了不少。兒媳根本沒往那兒想!”
見大嫂嗤了一聲,狀似不信。
鄭氏又解釋道:“倘若兒媳知道,她就是仁濟堂的神醫,當初又怎麼會瞞着她這層身份?有了這身份,叫她留在顧家不是更好?爲老夫人醫治也更是方便?兒媳瞞着這些做什麼?又不是壞事!”
老夫人聞言,沉吟一陣子。
她不禁自問,當初若是知道樑嫤就是洛陽神醫,她會讓樑嫤一家在顧家留下麼?
不會!不但不會,只怕是根本就不信她,更不會叫她給自己醫治!
她輕嘆着搖了搖頭。
“她自己瞞着不說,便是根本就不想在顧家留下來。咱們將人攆出去,倒是正合她的意!罷了罷了!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誰能料到當初落魄之人,如今有這番作爲?只是那當初心懷惡念得罪了人家的人,往後,還是小心着好!”老夫人說着,目光落在了蔣氏身上。
蔣氏垂着頭,心中好不氣惱。
得罪了人,就是她一個人的事兒了?當初不是老夫人讓她將人攆出去的?有好事兒沒她份兒,一旦有錯,就得全算到她頭上?
蔣氏也只敢在心裡不忿幾句,面上都不敢帶出來。只低垂着腦袋,一副認錯的模樣。
老夫人嘆息了一聲,“能得了聖上青眼,她也是個有本事的,往後你若有機會,就多和她走動走動吧!”
這話是對鄭氏說的。
鄭氏心頭不禁大爲高興,頷首道:“是,母親。”
“對了,你和那林氏,不是談得來麼?日後尋了機會,也多和她走動走動!”老夫人吩咐道。
“不如明日,兒媳帶了禮物,先去看望林氏,也好給嫤娘送行?”鄭氏笑着問道。
顧老夫人沉吟片刻,搖頭道:“如此倒是顯得咱們急切想巴結,她就是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剛上任的刺史而已!咱們顧家倒是用不着低着頭來巴結她去!她若念着舊情,念着顧家一路照顧她們母女,將他們從洛陽帶回來的恩情,就該在這時候主動前來顧家!”
“老夫人說的是!這纔是有禮之人,當做之事呢!三弟妹可犯不着舔着臉去巴結她呀!她該巴結着你纔是!”顧家大爺的夫人笑着說道。
鄭氏喏喏應聲,並未多說。
她們又怎會知道,樑嫤又幫了她多少?若不是樑嫤,她如今還生活在蔣氏的欺壓之下,有沒有命活到現在還未可知呢!
樑嫤救的是她和顧衍的命,她連一個安身立命的住所都給不了樑嫤,如今倒叫人家來感激她?
老夫人真是將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想,又想和人家交好,又想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當初怕招惹麻煩,將人家那般屈辱的趕出顧家,如今見人家好了,想着讓人家來感激顧家施捨那幾餐幾飯,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兒?
樑嫤在仁濟堂一直待到了黃昏,她這一去江東,要離開不短的時間。
仁濟堂卻是還要運營下去的。
她將成藥的藥方交給了阿醜,並讓阿醜籌備着在京中建立個製藥的作坊。建作坊之事倒也不急,先留意着就好。
反正如今,便是仁濟堂供不上成藥,也沒有人敢找仁濟堂的不自在。
仁濟堂如今首要的任務,就是在後方支持江東疫情控制。
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了。
便是阿醜一個人,也能供給的上少量的成藥。
其他運營上的事情,徐長貴基本都能應付。
便是徐長貴應付不了,不是還有世子爺的麼?樑嫤悲哀的發現,李玄意果然已經深入到她生活的每一寸土地。
阿醜是李玄意的人,徐長貴也是,甚至連仁濟堂的小夥計,都是李玄意安排來的。
離開了李玄意,便是她頂着江東刺史的頭銜,也不過是個啥都沒有的光桿司令!
樑嫤交代好徐長貴,晃盪着下了仁濟堂二樓。
如今不用扮男裝,不用帶黑紗,倒是方便的多。
小夥計們見了她,都帶着微笑和敬意向她打招呼:“樑大人好!”
樑嫤點點頭,揹着手,出了仁濟堂。
明日就要啓程了。
寧王殿下已經將車馬隨行都準備好了。
再看一看這繁華的長安吧,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回來時,又會是個什麼情形?
“嫤娘——”
樑嫤正讓自己體會離別的惆悵,忽然被人高聲打斷。
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女子,鮮衣怒馬,疾馳而來。
女子在她身邊勒停馬,一襲紅衣,恍如烈焰,翻身而下,“嫤娘,我剛找了你家沒有,想來你就在這兒!”
“阿雅!”樑嫤笑看着傅雅,“這麼着急尋我,有什麼急事?”
傅雅搖頭,“急事倒是沒有,只是你要走了,我發現自己竟這麼捨不得你!昨日我去央求了母親,讓我和你一道去,她差點抹脖子嚇唬我,還把我關在繡樓裡不讓我出來!還好我身手矯捷,翻窗出來,不然你臨走,我連見你一面都不行!”
樑嫤聞言,一陣的無語,“我去是去治病的,你又不會治病,跟着去做什麼?”
傅雅猛拍了她的肩膀,“我可以做別的呀!給你打打下手也行啊!不過不用想了,母親告訴哥哥了,我出不了京城就會被逮回去!也只能羨慕羨慕你了!”
樑嫤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由輕笑。
傅雅一面牽着馬,一面在樑嫤身邊緩緩走着,她側臉看着樑嫤,嘆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樣羨慕你!多少閨中女子大讚聖人英明,敢於打破舊俗,用女子爲官!聽說有不少才女聯名提議,讓聖上開放科舉,讓女子也能參加科舉入朝爲官!樑嫤,你是大家心中的女英雄!”
樑嫤有些驚訝,“這麼誇張?”
傅雅搖頭,“哪裡是誇張!你已經是閨中女子的精神領袖了!大家都看好你哦!你此去江東,一定要好好幹!讓他們男子也看一看,咱們女子一點兒也不比他們差!甚至比他們更好!憑什麼就只能呆在內院裡,無所事事,坐吃等死!”
樑嫤點頭,“好,爲你這一番話,我也定當盡心竭力!”
傅雅笑着握住她的手,“當然
,保重自己纔是最重要的,我在京城,等着你回來!上次說,教你打馬球,一直不得機會,等你凱旋,我定好好教你!”
樑嫤聞言,笑着點頭。得友如此,真是人生幸事。不羅嗦,不婆婆媽媽,爽快而坦蕩,言語投契,更是在這古代社會,能有傅雅這般與她思想接近的至交好友,真真難能可貴!
傅雅一路和她並肩而行,一直將她送到了離家不遠的巷子口。
傅雅從馬鞍下的袋子裡取出一個錦袋,塞到她手中,“給,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能與你同去江東,爲江東的百姓做點什麼,心中實在遺憾,只能略盡綿薄之力了。”
樑嫤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疊銀票。
“這我不能要!”樑嫤推了回去。
傅雅揹着手,“誰說是給你的了?不過是讓你放在身上,路上萬一需要,取用方便。主要還是爲了讓你能更好的去救治江東百姓的!連帶着我那份兒!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娘這會兒怕是要發現我不在繡樓上了!明日你走,我若能逃出來,就去給你送行!”
樑嫤深深點頭,看着傅雅利落的翻身上馬,心頭一時被她填的滿滿的。
傅雅打馬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朝她揮手,“一路順風!我等你回來!”
“好——”樑嫤也高聲迴應道。
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傅雅耀眼的身影,漸行漸遠。
直到她出了巷子,轉彎再也瞧不見。
樑嫤才轉過身來,往巷子裡走。
還未到家門口,樑嫤詫異發現,竟有一個人,一身月白長袍,立在牆邊,靜默的看着她。嘴角含笑,不知已經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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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嫤心中一陣驚慌,趕緊拱手行禮,“太子殿下!”
太子微笑着點頭,“多日不見,樑姑娘……哦,如今當稱樑刺史了!樑刺史可還好?”
樑嫤有些僵硬的點頭,“承蒙太子關照,臣下很好。”
當初仁濟堂被封鎖之時,她親眼看到魏王和李玄意的爭執,親耳聽到魏王要將仁濟堂的人全部趕出京城,棄之荒郊野嶺,任他們自生自滅。魏王還稱,乃是太子的意思。
寧王和太子意見相左,如今太子忽然來見她,不會是來攔着她,讓她不能去江東的吧?
不會不會……聖上聖旨都下了,太子難道還能明目張膽的抗旨不成?
“時候不早,殿下怎的還在此處逗留?可是有何事吩咐臣下?” 樑嫤謹慎問道。
太子輕笑,“倒是不如當初還是樑姑娘時候可愛了。”
樑嫤一愣。
太子擡腳靠近她,“我不是來探望樑刺史的,我是來看樑姑娘的。”
樑嫤趕忙後退一步,“殿下!”
“此去江東,你害怕麼?”太子見她後退,停下腳步,溫聲問道。
樑嫤拱手答道:“臣下奉聖命,爲百姓,心中自然無懼。”
太子微微嘆息,搖了搖頭道:“你何必以據我千里之外的態度?樑姑娘連瘟疫都不怕,難道怕我?是我比瘟疫還可怕?”
樑嫤躬身:“臣不敢!殿下自是仁義儲君,不過天家威嚴,與生俱來。臣下不是怕太子,而是敬仰太子,遂不敢不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