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嫤更是不解了,什麼好事,還“虧得她不在”?
林三娘拉她在坐榻上跪坐下來,笑着說道:“今日老夫人頭痛又犯了。叫人找你,三夫人知道你不在,怕尋不到你,老夫人再惱了。便當即就鼓起勇氣說道,你已經將按摩治療的手法教會了她,她可以替老夫人緩解痛楚。”
樑嫤側耳聆聽着。
“老夫人一開始不許,還是老夫人身邊的常媽媽說了好話,老夫人才叫三夫人試試的。”林三娘與有榮焉的說道,“也是三夫人爭氣,你教的竟一點兒沒忘,真給老夫人按得舒服,只把老夫人又按得睡着了。睡了多半個時辰呢!”
樑嫤笑着點頭,“三夫人學起來的時候,就也很用心,今日能做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
見女兒不貪功,林三娘點了點頭,“可不是!老夫人一醒,便叫人賞了一匹蜀錦給三夫人。那蜀錦說是今年新晉的貢品,皇帝賞賜下來的,老夫人一共也就兩匹。別說這麼好的東西了,上次說了三夫人一句得體,三夫人都樂了兩日。這次呀,三夫人臉上可是有光了!”
樑嫤跟着笑了笑。
她陪着母親吃了晚飯,打算洗洗睡下的時候。
有個穿湖水綠衣裙的丫鬟尋了過來,塞給她一張字條,人就走了。
樑嫤打開字條一看,清秀的字跡,約她月下相見。地點就在臨近外院的假山邊上。
後綴只有一個“衍”字。這是顧衍約她相見?
好似到了京城,在顧家安頓下來,就沒有見過顧衍了。他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且艾灸的方法已經交給了綠屏,每日由綠屏爲他艾灸,經常練習走走,他的腿會好得很快。
她忙着仁濟堂的事兒,顧衍的名字,已經好久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了。
想起那個被他脫去木屐棉襪,就會臉紅的男子,樑嫤笑了笑。還是不見爲好吧?
當晚樑嫤並未去。
更不知道顧衍生生在假山旁一直等到天光微亮,才一臉落寞的離開。
爲了明日,免費義診的最後一日,她能夠去仁濟堂。這一日,她便老實留在了顧家。
“去看看你弟弟吧?”林三娘難得瞧見她沒忙着往外跑,便說道。
“去求三夫人?”樑嫤擡頭問道。
林三娘眉頭微蹙,“我問過三夫人了,三夫人說,顧家規矩大,她不管外院的事兒。”
“那怎麼辦?”樑嫤蹙眉。
“你……”林三娘猶豫一番,“不去去找六郎君說說?”
樑嫤一聽這話,便傻了眼。
昨晚上她還放了顧衍的鴿子,今早就求到他面前,這樣合適麼?
昨晚上她不是沒想過,可以朝顧衍打聽打聽弟弟的近況的,畢竟她忙活着仁濟堂的事兒,已經好久沒關心過弟弟了。
可想着,這事兒或許能求三夫人,和顧衍能不見面就不要私底下見面。
畢竟孤男寡女的……
誰知道……
“不好吧?”樑嫤皺眉。
“你親弟弟的事兒,你倒推脫起來,當初你給六郎君醫治腿的時候,怎不見你說不好吧?”林三娘挑眉看着樑嫤。
樑嫤忽而覺得林三孃的目光裡,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心下有些難受。
“阿孃……六郎君的腿已經好了,我不想……”
“還當自己是世子爺的丫鬟呢?”林三娘忽然開口打斷她。
“阿孃!”樑嫤皺眉不悅道。
“哼,便是尋到了你爹,便是你爹真是考中了,有個一官半職,世子爺是你能攀得上的麼?”林三娘緊緊盯着她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整日裡往外跑,打的什麼主意!”
樑嫤聞言,心中一緊,林三娘知道了?
“你不就是巴望着遇見世子
爺麼?還說是找你爹!”林三娘有些惱怒的說道。
樑嫤這才鬆了一口氣,“阿孃想多了……”
“那你爲什麼急着和六郎君撇開關係?”林三娘咄咄逼問道。
“世子爺攀不上,顧家郎君,我就攀的上了麼?阿孃?”樑嫤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起身道,“不過阿弟還是要見的,我想別的辦法吧!”
樑嫤離了林三孃的視線,漫無目的的在客房外的荷花池周遭慢慢走着。她除了能找顧衍以外,其實還能求鄭氏幫忙的。鄭氏雖然不管外院的事兒,但如今顧家三爺對鄭氏可是不錯,十個晚上有七八個都是留在鄭氏的院中。
不管鄭氏是因爲她醫好了顧衍的腿,還是醫好了她的病,並幫她挽回顧三爺的心,爲這點小事讓她去向顧三爺說,她定然不會拒絕的。
林三娘卻故意讓她去找顧衍。
不管林三娘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樑嫤此時心頭都有些悶悶的。
母親和女兒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直截了當的說麼?還需要用這些對外人一般彎的繞的來試探?
樑嫤隨手撿了顆石子扔進荷花池中。
石子砸在荷葉上,又砰的被彈到一旁。
“樑姑娘!”身後突然有人叫她。
樑嫤聞聲,脊背一陣僵硬。
“樑姑娘近來,可還安好?”叫她之人緩緩走到她面前,一雙清澈如泉水一般的眼眸凝望着她。
樑嫤卻覺心頭愈加煩躁。
“六郎君安好。”
來人正是顧衍。多日不見,顧衍到更添清俊之氣。
且他已經完全脫離開輪椅,雖步速有些慢,但已然看不出掩藏在深衣之下的腿,和常人有什麼不同。
樑嫤忽而發現顧衍比她高了不少,她如今要看他,都需擡着頭了。
昨夜的爽約,讓她心下有些不自在。
覺得有些話,說明白了比曖昧不清要好。
她仰臉看着顧衍。
顧衍微笑着,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微風帶來荷塘清爽的香。
顧衍一身淡青色的深衣,也如這荷塘一般,清清爽爽。
“六郎君……”
“樑姑娘許久不見令弟了吧?”顧衍忽而打斷她的話,說道。
樑嫤點了點頭,“母親正要讓我去看看他。”
“不如我陪你去吧?你獨自往外院去,只怕不便。”顧衍說着便做了請的手勢,並先行向前走去。
他一舉一動毫無曖昧失禮之處。也絕口不提昨晚相邀之事。
這叫樑嫤攢了一肚子拒絕的話,完全沒有說出口的時機。
樑嫤眉頭微蹙,跟着他向外院而去。不管怎麼說,先看看樑明淵吧,也算完成林三孃的囑咐了。
記得顧衍曾經以“嫤娘”稱呼她,她心中異常不悅。這親暱的稱呼,被一個關係不算親密的男子從口中提及,感覺十分別扭。
可今日的顧衍卻是一口一個“樑姑娘”,客氣疏離,彷彿昨夜相邀的人不是他一般。
是她昨晚的爽約,讓顧衍明白了她的心意?
還是先保持距離,再徐徐圖之?
樑嫤看了眼走在前面引路的顧衍,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若是前者,她就無需再多說什麼。若是後者,她甚覺應該說清楚了,不叫他抱有旁的想法纔是。
兩人往外院而去的路上,途徑一處竹林間的鵝卵石小徑時。
走在前面的顧衍,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樑嫤,似乎在等她。
樑嫤的腳步也立即慢了下來,“六郎君走吧,我跟得上。”
“嫤娘,幾日不見,我卻深覺是隔了幾個春秋。”顧衍深深凝望着她,“你有沒有同感?”
樑嫤蹙眉,“六郎君!若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的
事,還請你多多包涵,我對你並沒有男女之情!非分之想!”
顧衍卻是擡腳靠近她,“是麼?沒有男女之情,你爲什麼要冒險留在顧家救我,救我娘,幫我娘在顧家掙得臉面?沒有男女之情,你爲什麼肯爲我脫去鞋襪,不顧及男女之嫌爲我鍼灸醫治?沒有男女之情,在臨江縣爲何要惹世子不悅,也要守護在我身邊?”
樑嫤被他逼的步步後退,直到脊背撞在粗壯的竹竿上。
“六郎君,如果你的每一個疑問,我都能解釋,你是不是就會相信我對你真的沒有別的心思?”樑嫤警惕的瞪着他,顫聲反問。
顧衍忽而輕笑起來,“你這幅防備的表情做什麼?難道怕我會對你動手麼?”
他忽而無奈的搖頭,“嫤娘,不管你怎麼說,我對你的心意是不會變的。我是把你放在這裡的。”
他擡手指着心口的位置。
“我知道,我也許比不上世子爺優秀,他文武雙全,相貌絕世,家境顯赫,又頗得皇上寵信。但我能給你他所不能給的!”顧衍忽而鄭重的看着樑嫤道,“他能娶你麼?能給你正妻之位麼?無論是皇帝還是榮王,會讓世子爺娶你作世子妃,未來的榮王妃麼?”
不等樑嫤回答,他便搖頭道:“你不用想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不可能。可是我能!等你尋找到你爹,我會讓媒人上門提親,風風光光的將你娶回顧家,讓你做我的正夫人,絕不會讓別的女人壓在你頭上。嫤娘,與人做妾豈不委屈玷污了你!”
樑嫤看着和她離着不到一步距離的顧衍,心跳的很快,但絕不是面對這李玄意時的那種悸動。而是真的的擔心和驚恐。
顧衍雖表面溫潤儒雅,可怎麼說也是年少輕狂,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兒啊,萬一做出什麼舉動來,最後吃虧的卻只能是她。
“你願意嫁給我麼?”顧衍忽而俯身,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
樑嫤冷下臉來,“顧家六郎君,你若真是像你說的那般尊重我,此時此刻,就不該把我逼到這般地步,跟我說這種話!”
顧衍蹙眉,看了看兩人之間的距離,退後了一步,“是,我承認是我心急了。可昨晚,我等你一夜,不見你來。又想到你曾和世子爺相處那麼長時間,我擔心……他不是你的良人……”
“六郎君,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良人,這種事都不應該你拿來和我說!請你自重也請尊重我!我要去見家弟,您願意幫忙就幫,不願幫忙,就此告辭。”樑嫤故作鎮定的撇遠兩人的關係。
竹林深處傳來一聲風動。
樑嫤和顧衍都循聲望去,竹林密匝,竹葉輕動,並未瞧見什麼。
顧衍臉色有些難看,“是我心切了,失禮之處,還請樑姑娘不要計較。”
顧衍說完,又做了請的手勢,繼續往外院行去。
樑嫤撫了撫心口,鬆了口氣。
見到樑明淵的時候,樑嫤有些詫異,幾日不見,他竟然吃胖了些。
“姐!”樑明淵見到她,立即扔下手中書冊,躥了過來。
見到一旁的顧衍,朝他拱了拱手,又朝樑嫤道:“怎麼纔來看我啊?我想見你和娘,可內院我進不去。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在這兒過的可好了,六郎君很照顧我,得空還教我學問。還帶我到長安街上轉了轉,你瞧,這身衣服好看麼?六郎君在外面的鋪子給我定做的呢!瞧,這些點心,書冊,都是六郎君專門讓人送來給我的!”
樑明淵一見面,就不停的說着顧衍的好話。
樑嫤尷尬的笑着,卻也不好打斷。
“你們姐弟想來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陪着了,我交代了外院的丫鬟,待會兒有人送你回去。”顧衍帶着和煦的笑,溫聲說道。完全看不出適才在竹林中,咄咄逼人的樣子。
樑嫤點了點頭,福身送他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