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很黑,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漫天蓋地,看不到方向,冷風颳過,刺進骨頭裡的冷。
我靠着牆面對着窗子站着,雙手環胸,心裡一片空白,風從被打開的窗子裡灌進來,吹動牆上的帷幕獵獵作響。
和夜魅商量了一下之後的事之後她便回了界域休息,我沒回去,一個人順着房頂來到仙杜拉的閣樓。靜靜的靠在牆邊,似乎在等着什麼一般發起呆來。
現在似乎是黎明時分,日出的時分就快了吧,突然想起在自己的記憶中似乎是沒怎麼看過日出的,以前是因爲自己太懶起不來,後來是晚上大都去忙去了也來不及看日出,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日出,與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風的方向有一絲扭曲,一個身影悄無聲息的站在了我背後,利器破空而來,我沒有太大的閃避只是偏頭躲開,勾起嘴角。
“怎麼,看見我這麼驚訝?”
身後的人影聽到我的聲音有一絲呆楞,我反手截下已經到了臉旁的小刀放在手中仔細摩挲,現在自然是黑暗中,但常年在黑暗鍛煉出來的我自然還不在乎,沒有轉過身,我將手中的刀往一旁輕輕一扔,黑暗中傳來刀鋒釘入木桌的聲音。
身後的人發出輕輕的笑聲。
“看不出外間傳聞中的仙杜拉公主,哦不,現在已經是王子了,居然有一手好功夫。”
“過獎,你似乎也名不虛傳,亞利,這城堡裡最高強的暗衛。”
我摸了摸袖中的綠意,淡淡的笑道。
身後的人呼吸變得有一絲急促,隨之平緩。
“看來是在下小瞧王子殿下了···”
黎明時分似乎快要過去,風越發的凜冽,只穿一件白色單衣的我覺得有些冷,望向窗外,天邊慢慢的有一線白光閃現,已經可以看到遠方山頭的蔥鬱之色。
轉過身,我慢慢的擡起頭看着他,他仍是一臉的堅毅,眼睛冰冷,嘴脣緊緊的抿起,眉頭似乎有些糾結。
“我不是仙杜拉,所以你也不用稱呼我爲王子,這種稱呼留給那些做多了夢的小女孩吧,我只想別人叫我一聲雱安。”
“雱安···?”他的眼神閃動。眉間有些鬆動。
“我是與這個世界無關的人,所以你如果還要這麼做下去,完全沒有理由。”
“什麼與這個世界無關?你在說什麼?”他的眼神充滿懷疑,但仍是剋制住了自己想伸手的衝動,我看着他看似輕輕垂下毫無動作的雙手,衣袖中寒光一閃。眼睛一暗。
“我不是以前的仙杜拉了,你的任務也可以結束了吧。”我突然覺得有一絲疲憊。擡手揉揉眉間。
他沒有說話,只是走向窗前,關了窗子轉過頭來面對我,換了話題。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書上都說犯案的人都會回到現場進行確認嗎?”
“爲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因爲你認爲我在說謊。”
我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亮起來的遠方,晨光漸漸照亮遠處的天空,從之前的一線白慢慢的有了淺紅,豔紅,到如燃燒般璀璨。在晨光的映照下他的臉有一絲模糊,唯獨只有那一雙眼睛依舊凜冽,堅毅的側臉透出十分的正氣,薄薄的嘴脣輕輕勾起又透出一絲無情,我突然覺得有點驚訝,怎麼有人可以將堅毅正氣與黑暗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如此自然的結合在一起。
“你認爲我在說謊?”
他聳聳肩,深棕色的眼睛看不清內容。
“或許,我怎麼能相信你,受虐公主一夜之間變成了落魄王子?”
我不理會他語氣中的挪揄,徑自走向靠窗的牆上掛着的貝絲夫人的肖像,看向那雙美麗的似乎在說話的翠綠色眼眸。
“隨你。”
明顯感覺到他的眼睛在我全身遊離,我閉緊嘴不想說話,只是擡手將那幅畫取下。
“爲何要回來,就不怕我再殺你一次?”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將畫取下放到一旁的桌上,隨手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仔細擦拭着畫框周圍的灰塵。他慢慢的走過來,低頭看着我。
“你確定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別忘了,我曾經很輕易把一把我最喜歡的匕首插進了這裡···”
他站在我背後,手在我的肩背處遊離,指尖輕點我曾經受傷的地方,最後曖昧的將整個左手手掌停留在傷處,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過來,是一種類似於溫暖的感覺。
很奇怪,明明是很色情的動作我卻絲毫沒有覺得他的動作很猥瑣,只是單純的覺得他似乎在試圖激怒我,我沒有回話,只是專心的把畫框清理乾淨。
“你原本就不是這種人,又何必說這些話來貶低自己。”
他輕聲笑了。將手掌從我的肩上挪開,走至窗前,看向窗外。我轉頭看着他,背影寬厚而沉穩,全身的氣勢似乎是收斂過了,不過看人是要看眼睛的,之前第一次見他我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裡滿滿的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那種冷靜與自持不是一般人所有的,他,亞利,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轉過頭,見我抱着畫框有點愣愣的看着他,眼裡突然泛起一絲笑意,如同冰封的湖面解凍一般,清亮的湖水漣漪般散開,身後開始大亮的天空藍的透明。
我抱着畫框偏開頭,目光流連。
“呵呵···”他再次輕笑出聲,“似乎遇見你,我總是在笑。”
“那還真是難得,原來我還具備搞笑的天分。”一個白眼甩過去,我轉身想趁天色尚早時離開,以免被人發現,卻在轉身之際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接下來要怎麼辦,薩利夫人根本沒有放棄殺你的念頭,現在既然事情已經被揭發她也不在乎什麼了,軟禁什麼的根本就不能阻擋她,說不定,我真的會來殺你第二次。”他的聲音有些深沉。
我冷冷一笑,單手夾着畫框,右手反手一揮,一道藍光閃過,他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出手,臉上的表情很是吃了一驚,嘶的一聲,衣袖被劃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我的匕首?”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我會把他刺傷我的兇器帶在身上。
“是,你的匕首,相當好用。”我垂下眼,將綠意收回到衣袖內,不去看他有些驚愕的眼睛。
“沒想到你居然會把它帶在身上,這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什麼意思。”
“只是單純的好用而已,你的腦子總是這麼複雜嗎?”我有種想向天翻白眼的衝動,爲什麼這個世界男人沒幾個不自戀的?好吧我承認,我總共才遇到了幾個,不過可惜,都相當具有代表性。
“比起這個,我覺得你更應該好好考慮自己的處境,昨天晚上的人是你吧。”
他眯起眼,全身的氣場突然有了變化,剛纔還很柔和的風突然間變得有一絲僵硬和凝重的味道,他整個人的感覺也突然間變了,眼裡急速冰封,之前收斂的氣勢一下子散開,無形的壓迫感頓時朝四周擴散,他向前一步看着我,我擡起頭牢牢的盯住他。
怎麼說呢其實我最不喜歡受人威脅,尤其是被一個感覺很“攻”的人威脅。
“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無語的眨着眼睛看着他,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是這一句。我說您就不能換句臺詞?小說電視都快放濫了。
朝一旁桌上的刀努努嘴,我眼神飄忽。
“你的刀都是成套的吧,昨晚我對那把刀有印象,刀柄上有刻一個小小的字母Y,之前這把刀我也摸到了Y形的突起,還有綠意,在刀柄與刀刃之間也有一個小小的Y字。”
“綠意?你爲它取了名字?”
“是啊是啊,這麼好的匕首不應該有一個適合它的名字嗎?”我笑眯眯的提了提畫框,看着他。
“綠意···確實是個不錯的名字,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被綠意刺了一刀之後從閣樓上掉下去居然還能毫髮無傷的站在這裡。”
“那就屬於機密了···”我掂了掂畫框,嗚,好沉。
“你既然要刺殺蘭洛斯大人就做的精彩點,昨晚那種程度絕對是放水了吧。”
“什麼是放水?”
我翻了個白眼。
“懶得和你解釋,不管你是受誰的指使來到蘭洛斯家族,刺殺蘭洛斯大人這個命令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錯誤。”
“何況,我似乎可以猜到是誰派你來的。”
“你並不如別人口中傳言中那麼無知與懦弱。”
偏偏頭,我微微的笑了下,仙杜拉僞裝確實厲害,明明就一忍辱負重的經典弱受形象硬是給安了個腹黑的裡子,怎麼看怎麼不搭調。
不過,這纔是男人。
被自己的親叔叔趕出家庭,父親又失蹤十幾年,八成是沒救了,母親只能尋求外人的庇護,被趕出王族還被迫裝女孩子一裝就是十幾年,還被名義上是自己的弟弟的男人給看上了,是個男人都會憋屈。
“身爲一個暗衛,你應該明白表象與現實的區別,何況,我一點都不相信你是單純的暗衛。”
“我是否是單純的暗衛似乎根本不重要吧。”
“不,很重要。”我豎起食指搖了搖,微笑的看着他,“很重要,這直接影響到你是否會真正想殺我,現在你雖是薩利夫人的暗衛,但殺不殺的權利依舊在你手中,若是你身後的勢力介入,我怕你會身不由己。”
“呵呵···你聰明的讓我現在就想殺了你。”他輕笑,說的話卻讓我有點毛骨悚然。
他的眼睛幽深,殺意靜悄悄的在我們之間的空氣中瀰漫。
我相信那一剎那他有動過殺了我的念頭,但在我往後退了一步的瞬間他眼中的深色已經消褪的乾乾淨淨。
“我是薩利夫人的暗衛,如果她命令我殺了你我也毫不猶豫的會出手,其他的事情暫且不管,下次,你不會這麼好運。”
“拭目以待。”我微笑着看着他從我身邊走過消失在門外。黑色的衣角消失在眼前,然後開始思考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天色在我們不斷的磨蹭中早已大亮,我抱着一個這麼大的畫框怎麼出去?
獨自站在閣樓中間站了半響,纔想起夜魅可能已經起來了,說真的,夜魅和那邊的貓一樣晚上異常亢奮白天萎靡不振,也不知道這邊晚上有沒有耗子給她捉。不對啊,夜魅應該真身不是貓,是人才對怎麼會有貓的習慣,難不成是做貓做久了改不過來···
身後突然有一種異常的冷感傳來,空氣中波動的厲害,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回頭一看,夜魅正蹲在窗臺上冷冷的看着我,翠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囧了。
“我似乎沒告訴你我能聽到你心裡在想什麼吧。”夜魅的語氣很正常,貓臉上甚至沒什麼表情,可是我爲什麼會覺得陰風陣陣撲面而來,背後開始冒冷汗。
“你居然沒告訴我你能聽到我心裡在想什麼!你無視我的隱私權!”我指控的看着她,一臉憤怒。
她擡起一隻爪子搔搔耳朵,美麗的貓眼在晨光中眯成一條線。
“隱私權?那是個什麼東西?”
······
我撲地,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