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章頁想不到的是,晚上的聚餐吳震也在,他和程楊一出現在門口,吳震就很誇張地說:“我的兩個男主角終於來了。”
章頁極不情願地響應吳震的招手,朝他走了過去。
章頁的性格就是這樣,之前沒熟的時候,他見了吳震還會比較客套,說些場面話,現在熟了之後,他就客氣不起來了,一開口就顯得特別欠:“我尋思着晚上大傢伙一起吃飯,也沒人會犯困吧,您就不用拿我解悶了吧?”
吳震被他氣得不輕:“我還拿你解酒呢,趕緊走,哪兒遠去哪兒,別跟我眼前晃了,我現在看見你我就頭暈。”他本來打算叫章頁坐他旁邊的,被章頁這麼來了一句,直接翻臉轟人。
章頁一秒都不帶耽擱的,立即掉頭朝另外一桌走去:“那對不住了,明天片場還要見。”
旁邊衆人一陣整齊劃一的‘哈哈哈哈……’
吳震面子上掛不住,又試圖叫另外一個男主角坐自己旁邊:“小程你過來。”
程楊朝章頁那邊斜了一眼,人多的場合,他顯得格外安靜,連說話的時候表情都透着淡漠:“我坐那邊。”
吳震似乎被他一句話給凍住了,他愣了一下,吧嗒放下手中的飲料杯,擺擺手說:“去吧。”
坐在同一桌的餘敏老師笑着說:“現在年輕人哪有喜歡跟咱們擠在一起的,他們要喝酒,要玩,坐在一塊會覺得放不開。”
吳震嘆了口氣,搖着頭說:“本來不想服老的,可是想想,這不服老還真是不行。”
旁邊的執行導演陪了幾聲苦笑。
程楊徑直走去章頁旁邊,章頁很默契地替他拉開了椅子,坐下去的時候,他聽見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果然徐師兄還是要找沈師兄。”
他們這一桌有蒙姚,張淄,石語,還有幾位在劇中演師兄弟的年輕演員,一眼望去都是熟面孔,但大傢伙卻都出奇的安靜,各玩各的手機,就算是交流,也僅限於跟自己旁邊的演員。
程楊想起以前班級聚會,就算是平時再靦腆的同學,坐在一起也會嘰嘰喳喳,有說有笑,果然,步入社會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旁邊的章頁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把手機遞給他看。
程楊看到他屏幕上的鮮花訂購鏈接,瞬即會意,擡眸看了章頁一眼:“幫我也訂一份。”
“有沒有什麼要求?”
“讓店家看着配吧。”
“好。”
章頁又把手機拿了回去,輸入數量下單,備註留言。
張淄以前跟蒙姚在同一個劇組拍過戲,兩人私交不錯,位置也挨在一起。
“我雖然知道嗑自己劇組的演員不對,但他倆真的跟別人有壁。”張淄咬着吸管低聲跟蒙姚耳語。
蒙姚朝對面兩個年輕人望了一眼,又垂下了視線,還別說,劇組這些年輕男演員雖然都是七八分往上的長相,但對面兩個放在衆人之間就是格外出衆一些,燈光給他們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兩人眉目低垂,望着中間那塊手機屏幕,低聲說着什麼,確實很有CP感。
“簡直是顏狗的盛宴,”見蒙姚沒吭聲,張淄又感慨一句,伸手拿了個肉串,“真想晚點殺青。”
她戲份不多,但幾場關鍵的戲都是跟程楊和章頁一起拍,想到這個,又覺得挺開心的。
蒙姚見她一副亂花迷眼的架勢,覺得很好玩,無奈地笑了笑,低頭拿起了手機:“烤串少吃點,白天不還說上火了嗎?”
張淄大大咧咧道:“看見就忍不住,就吃一串好了。”
蒙姚對她嘴上一套行動一套也是沒轍,搖了搖頭,輕輕碰了她一下:“你就不用訂蛋糕了,我訂好寫咱倆的名字。”
“那謝謝啦。”張淄笑眯眯說。
朱振庭請客的架勢擺得很足,連道具組的工作人員都被他叫了過來,道具組收工晚,他等在電梯口,這會兒跟着他們一起進來,招呼着那幫人坐下後,他便直奔導演吳震那一桌去敬酒。
漸漸的包廂裡熱鬧起來,不過氛圍主要是靠攝像、武術和道具這幾個組來帶動,他們人多,不像演員有的會有偶像包袱。他們酒量好的都盡情施展,吳震很快就招架不住,站起身準備走,他走的時候,程楊正被武指堵着,吳震想了想,拐了過去。
只聽武指大着舌頭說:“這幾天天天打戲,你身上肯定都腫了吧,我跟你說個訣竅,你睡覺之前喝點,解乏,好入睡,起來身上就沒那麼疼。”
吳震插言道:“你們都喝多少了?”
石語在旁邊接了一句:“我們幾個都喝五六杯了吧,道具組的哥們兒酒量太好了,吃不消。”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態,說罷擰開純淨水喝了一氣,撐着桌子站了起來。
旁邊一個演員問:“你幹嘛?”
“去廁所,一起嗎?”
那個演員笑着說:“一起吧。”
吳震看倆人的架勢都醉得不輕,回頭拍了武指一巴掌:“明天還拍戲呢,別讓他們喝那麼多。”
武指有點喝高了,正興奮,忍不住分辨說:“這又不天天喝,我這不是跟小程不打不相識,想跟他喝一杯嘛。”
吳震虎着臉說:“他喝趴下耽誤進度了你替他拍?還是全組一起拍夜戲?”
武指縮了縮脖子:“那算了。”
吳震到底沒拂了他的興致,又補了一句:“等殺青的時候好好喝。”
“好,等殺青。”武指打了個酒嗝,一屁股在旁邊一張空椅子上坐了下去。
程楊見他挺難受的,擰開一瓶水遞了過去。
吳震卻沒走,在章頁肩膀上拍了拍:“小程我放心,你我可不放心,不準多喝啊。”
章頁很無語:“您趕緊回去休息吧,別操那麼多心。”
吳震指了指他,又好氣又好笑,章頁雖然跟他沒大沒小的,但並不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在片場又有眼力見又勤快,沒有一些年輕演員身上眼高手低的毛病,最主要的是他進步特別快,由剛開始的NG第一到現在肉眼可見的演技變化,吳震當了多年的導演,看得出他有潛質,誰都喜歡優秀的人,吳震也不例外,所以遇上章頁跟他皮,他也只是覺得牙疼,並不會真往心裡去,正想要再教訓章頁兩句,轉臉看見孫昌站在那邊的柱子旁,顯然是在等他,他遂把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了下去,忙忙地跟了過去。
蒙姚晚上沒有喝酒,見導演走了,便想着去跟那一桌的餘敏老師打聲招呼,好回去休息,結果準備起身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張淄察覺她眉尖皺了一下,奇怪道:“怎麼了?”
蒙姚直接把屏幕亮給張淄。
張淄咧了咧嘴:“他找你幹嘛?”
蒙姚搖了下頭,手指點着屏幕,沉吟了兩秒,她站起身說:“我去看看吧。”
張淄有些擔憂地問:“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蒙姚想了想,點頭說:“好。”
兩人路過外側章頁和程楊旁邊的時候,章頁笑着問:“準備回去了?”
蒙姚把手機塞進手提袋裡:“嗯,過去跟我娘說一聲。”
在劇中,餘敏老師和她演母女。
章頁在程楊椅子靠背上拍了一下:“咱們也去跟師父說一聲。”
那就是也撤了的意思。
程楊默默點頭,拉開椅子站起了身,他讀書的時候沒有機會喝酒,對於自己的酒量沒有什麼概念,其實三杯下肚後他就開始頭暈了,後來勉強又喝了三杯,這會兒酒氣衝頭,兩腿發軟,不過大概是他控制得很好,旁邊也沒人說他醉了。
餘敏老師正跟旁邊一個相熟的年長演員聊什麼,見他們幾個過來,一派慈和地讓他們快回去休息,打完招呼往外走的時候,張淄湊過來說:“程楊,你是不舒服嗎?臉怎麼這麼白。”
別人喝了酒臉紅,程楊恰恰相反,本就是冷白皮,此刻在燈光下,皮膚更是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到底是喝多了酒,程楊反應遲鈍地靜了幾秒,才搖了下頭。
蒙姚也朝他臉上覷了一眼:“他是酒精代謝不好吧,聽說代謝不好喝了酒臉會發白。”
張淄道:“蜂蜜水可以解酒,你待會兒弄點蜂蜜水喝一下吧,不然明天起來該難受了。”
“好,謝謝。”程楊說。
四人在門口作別,蒙姚和張淄沒有去電梯的方向,大概是去找衛生間了,章頁跟在程楊身後,這點酒兒他還不至於醉,不過啤酒漲肚,也不太舒服就是了。
兩人在電梯前停下來,章頁問道:“你房間有蜂蜜嗎?”
程楊想了想才說:“沒有。”
章頁摸出手機說:“我讓趙多多去買點。”
程楊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將近十點半了,他不想麻煩人家:“不用了,我也沒多暈,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可能是因爲冰啤酒喝多了,他說話的時候有一點鼻音。
章頁看他一眼,沒做聲,其實不聽聲音,仔細看的話,也還是能看出程楊跟平時不太一樣,他表情繃得很緊,嘴角抿成平直的一條線,眼睛睜得比往常大,看什麼的時候眼神有點死,眼尾卻又微微發紅,像是受了什麼委屈的樣子。
章頁見過不少人的醉態,像程楊這種喝了酒格外安靜、整個人像是凍上了的還是第一次見。
“宿醉會頭疼的。”章頁說着在手機上敲敲點點幾下,按了一下側面的鎖屏鍵,丟進了口袋。
“你喝醉過?”程楊問。
“以前醉過。”章頁說。
“今晚沒醉?”程楊又問。
“沒有。”
程楊眯了下眼,嘴角扯出淺淺的笑:“那你比我酒量好。”
凍人笑起來的瞬間,讓章頁想起了四月的春山,電梯門已經打開了,他匆忙收回視線,垂了下眼皮又睜開,見程楊還在站着發愣,在他肩膀上輕輕推了一下:“走了。”
“嗯。”
到了樓上,他看着程楊刷卡進門,走得很穩,沒有任何異樣,便擰開自己的房門進去了。
房間裡的空調在他進屋後纔開始工作,屋子裡一團熱氣,喝了酒本來就體熱,他更覺得悶,拉着短袖下襬扇了幾下風,索性走到櫃子前翻出一套寬鬆的睡衣褲,去了衛生間。
因爲從片場回來已經衝過一次澡了,這次他沒洗多久,幾分鐘後就擦着頭髮出來了,扔在沙發上的手機在響,他以爲是趙多多,彎腰拿起,卻是孫昌打來的。
這麼晚了,章頁想不到孫昌找他會是什麼事兒,他把毛巾搭在脖子裡,摁下了接聽鍵。
“小章嗎?”
“嗯,是我。”
“到你吳導房間來一趟。”
章頁想問有什麼事兒,對面已經掛了電話,他把手機揣兜裡,換了鞋,拉開房門,恰好看見站在門口捏着房卡的趙多多。
趙多多手裡拎着一個食品袋,裡面裝着一個玻璃瓶子,應該是剛買回來的蜂蜜。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趙多多拿着東西就要進門。
章頁用手指勾着袋子接過來放在了旁邊的臺案上:“我正要出去,吳震找我。”
趙多多微微皺眉:“這麼晚了,沒說什麼事兒嗎?”
章頁搖了下頭,目光一錯,看見程楊從隔壁走了出來。
程楊仍然穿着剛纔吃飯時候的衣服,表情懨懨的,瞧着不太高興的樣子。
“老吳找?”章頁問。
“嗯。”程楊默默點頭。
章頁更覺奇怪,吳震知道大家晚上都在聚會,現在叫他們過去,如果說是爲工作,明天片場不能說嗎?如果不是工作,那會是因爲什麼?
“他也找我,一起過去吧。”章頁抽下房卡,掩上了房門。
趙多多道:“用我跟着去嗎?”
章頁道:“不知道要多久,你先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