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程楊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 高燒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早晨除了嗓子依舊沙啞,臉色蒼白了點, 已經沒有其他外顯的症狀了。
“怎麼樣了?”吳震一早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好多了。”程楊說。
“能堅持就過來吧, 本來後面時間就緊, 你開學請假又要耽誤幾天。”吳震說。
“好。”程楊嗓子疼, 話也懶得多說, 掛了電話,一擡頭,就你見章頁握着手機徑直走了過來。
“老吳叫你去片場?”章頁邊說邊點着手機。
“嗯, ”程楊朝他手中屏幕上瞥了一眼,“你在發微博?”
“嗯。”章頁擡頭衝他笑笑, 點擊了發送。
程楊想到早晨醒來的時候章頁摟着他脖子說那一堆傻話, 警惕道:“你別亂發東西。”他說着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你很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章頁心裡忽然閃過一陣不太舒服的感覺, 程楊嚴肅的語氣和立即查看微博的動作,就好像他們的關係特別見不得人似的。
程楊已經在首頁看到了章頁所發的內容, 一張站在病房窗臺前拍攝的外面的建築和天空的照片,沒有文字,看來只是隱晦地記錄一下。於是程楊松了口氣:“怕啊,當然怕,在劇播出前傳出緋聞要賠違約金的。”他把手機收了起來, 重新換了一個口罩, 向病房外走去。
章頁的目光一直在他周身徘徊:“除了違約金, 還有別的嗎?”
程楊本來想說的是你還要在這個圈子裡混啊, 傳出來總歸以後阻力會更大些, 但又覺得那樣說的話,好像有把責任推給章頁的意思, 而就算他不說,章頁應該也會考慮到這些,所以臨時改了口:“有啊,我還要讀書。”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才察覺到章頁沒有跟上來:“怎麼了?”
章頁搖了下頭:“你真的不多休息一天了?”
“不用了。”在小牀上擠了一晚上,程楊渾身都不太舒服,他活動了一下肩頸,朝外面偏了一下頭:“你還不走?”
章頁滿心鬱悶,不過也沒再追問,直到走出醫院,站在陽光下面,他又想,其實程楊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拋卻產生不良影響進而影響到劇集播出而賠付違約金,大學生活對程楊來說應該更重要一些,畢竟他至少要在校園裡度過四年,他是要一直走在陽光下。
劇組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不遠處,兩人上車後,司機便載着他們去片場。
他們這一天拍的是桐門分崩離析後,兩人護送製衣局的織娘們回鄉,夜宿荒村,與南朝那邊派來的刺客交手,徐溫終於決定離開桐城,隻身南下,以免再拖累師門。
這場戲結束,張淄就要殺青了,而這又是一場分別的戲,她興致不高,拍戲的間隙也沒什麼話兒。
章頁的情緒也不太好,一是戲的原因,再就是程楊早晨那番話讓他想到不久後他們兩人也要殺青,然後轉身投入新的生活,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相處,一直異地,一個讀書一個工作,沒有更多交集的話,他們的感情還能否牢固,明明昨晚才達成約定,今天就開始愁雲慘淡,說到底都是因爲太怕失去了。
至於程楊,他感冒本就沒好透,嗓子一直隱隱發疼,除了念臺詞,其餘時候都很少講話。
三個主要演員都向外散發着低氣壓,弄得吳震很是不適應,想說你們這也太投入了,想想又閉嘴了,他怕章頁反手就給他表演個‘老子不知道有多嗨’,那這場戲他估計更要頭大了,畢竟那麼多羣演,還有武行的兄弟,還有提前一天就搭起來的雪景,他折騰不起。
終於到了晚上最重要的一場,吳震摸到身邊的保溫杯擰開喝了一口,眼睛一直緊緊盯着監視器。雖然章頁近來時常會有高出他期望的表現力,但這場他仍然不太放心,這一鏡太重要了,如果只是及格的表現的話,那這一整場,甚至整個劇的上半部分都會失色很多。
完成拍攝的徐溫同樣知道這一鏡的分量,他立在吳震身後,看着鏡頭裡的章頁,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的弧度異常銳利。
阿怡被他擡臂攘倒在地,畫面中只剩沈鍔,鏡頭逐步拉近,他跪在雪地上,髮絲卷着朔風和雪花,在他臉前狂舞,他眼中像是蘊了一團怒火,周圍的一切都被那火燒成了灰燼,然後他終於抑制不住悲痛,叫了徐溫的名字。就像是世上再不會有徐溫這個人似的,就像他心中的那個世界已經傾覆毀滅了似的。
程楊忽然特別難受,他想起來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章頁曾經說過,他那樣演戲挺傷的。
這一刻,他覺得章頁應該也傷得不輕。他不清楚章頁演這一幕的時候代入了什麼,但不論是悲痛欲絕還是之後的心如死灰他將之具象化了出來,極富感染力。
還不到二十歲的人,有時候就是會比較衝動,即便周圍有那麼多演職人員,他還是在導演喊‘CUT’後第一個衝過去把跪在地上的章頁抱在了懷裡,就是想要給他一點支撐。
大概他這個舉動太突兀了,很多人被震住了,趙多多和小張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們互相看着彼此,都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倒是吳震先回過神來,儘管神色有異,一開口還是在遮掩什麼:“年輕人還是跑得快哈,本來我也想給小章一個擁抱的,剛纔真的演得太好了。”吳震說着帶頭開始鼓掌。
掌聲從片場各個角落傳過來,程楊感到章頁的嘴角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下,他腦中空白了一下,想要推開章頁,無奈章頁抱他抱得很緊。
“誒,誒,我說你們倆還抱着呢,小心傳出緋聞啊。”吳震鼓掌的時候瞥見有人在拍照,便故意開了句玩笑。
聽到吳震這句話的人都笑起來了。
章頁自己也笑了一聲。
“還不鬆手?”徐溫有點惱羞成怒,在他耳邊壓着聲音說。
“馬上鬆。”章頁在徐溫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扶着他站了起來,向場邊的吳震說:“男的跟女的那才叫緋聞,倆男的只能算是賣腐?不懂別瞎說。”
Wωω✿TTKдN✿¢o
吳震呵呵了一聲:“你最懂了。”
片場不是太明亮,章頁深深看了程楊一眼,彎腰揉着膝蓋,企圖博取同情,程楊卻在他腳上踩了一腳,轉身走開了。章頁疼得齜牙咧嘴,膝蓋也不揉了,衝着某人的後腦勺舔了舔後槽牙,原地跳了兩下,轉身向旁邊的張淄伸出了手:“剛纔推你那一下你摔着哪兒吧?”
張淄拽着他的袖子站了起來:“沒,我有心理準備,你腿沒事兒吧?我看你跪下去的時候挺用力的。”
章頁又朝程楊那邊瞟了一眼:“挺疼的,下面有小石頭硌着了。”他故意賣慘,希望能引起程楊的注意。
程楊聽到他們在後面說話,但卻沒理會,朝場邊看了一眼,找到小張,衝他比劃了一個手勢。
小張會意,拱了趙多多一下,兩人轉身拿起旁邊早都準備好的鮮花,一起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鮮花交到章頁和程楊手裡,兩人把花送給張淄,祝她殺青愉快。
張淄一手一捧花,眼圈微微發紅:“可以抱一下嗎?”
章頁先看了程楊一眼,見程楊臉上沒什麼表情,他也拿不準程楊高不高興,不過張淄還在等着,這麼多人,總得給人家姑娘面子,於是他上前一步,微微彎腰,隔着花束,象徵性地抱了張淄一下,抱完他又看了程楊一眼,回過頭衝吳震叫囂:“老吳,看到沒,這樣被拍下來纔會傳緋聞?”
吳震恨得牙癢,一邊收拾器材一邊拎起喇叭罵人:“你就嘚瑟吧啊,回頭你真跟張淄傳緋聞了,你就等着賠違約金吧。”
章頁的餘光一直籠在程楊周身,嘴上卻不忘跟吳震叫板:“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別的劇都靠炒緋聞提升熱度,咱們這個反其道行之,你作爲導演,就不怕撲街砸招牌嗎?”他看到程楊也彎腰和張淄擁抱了一下,然後在張淄摸出手機的時候,程楊又配合地轉到了她身後,兩人一起拍了張合影,僅僅是拍合照就算了,照片拍完,張淄似乎又找程楊加微信,女孩低頭點着手機,程楊在一旁報手機號,章頁頓時覺得很不爽。
那邊,吳震被他吵得頭疼,揮揮手不再跟年輕人一般見識:“你別跟我說話了,我血壓高。”
章頁早沒了跟吳震嗆下去的心思,猶疑了片時,晃晃悠悠朝程楊走了過去,他特別哥們兒地擡手搭着程楊的肩:“現在有空嗎?”
“怎麼了?”程楊側過臉看他。
“聊聊。”章頁衝他擡了一下眉。
程楊遂向張淄說:“我先過去一下。”
“哦哦,好的,你記得回頭通過一下啊,別忘了。”張淄說。
章頁半邊身子掛在程楊身上,拉着他轉了個身,晃晃悠悠朝大卡車那邊走去。
“膝蓋還疼嗎?”
“疼。”章頁故意道。
“讓我看一下。”程楊拿開他的手,便要蹲下去,不過蹲了一半他又停了下來,平時因爲天氣熱,拍文戲的時候他們會在袍子下面穿自己的褲子,可是今天是打鬥的戲,下面穿的也是戲服褲子,褲腳扎束在靴子裡,不脫掉沒法看到膝蓋。
章頁本來就是逗他的,見他蹲了一半又站起來了,沒骨頭似的重新掛在他肩膀上,低頭笑了起來。
程楊知道自己上當了,擡起胳膊肘朝章頁胸口捅了一下,擡腳便走,章頁捂着胸口追過去:“喂,你聽我說,我真的沒騙你。”
……
雖然晚上的拍攝很順利,但他們卸完妝坐車回酒店的時候,還是將近十二點鐘了。
載他們回去的是一輛SUV,司機仍然是早晨去醫院接他們那位,熬到這個時候人已不大有精神,邊開車邊嚼口香糖提神,也是無話。助理跟保姆車走,所以車子上除了司機便只有他們兩人,車頂的燈沒開,只有前面中控臺上微弱的一點亮光和路邊偶爾閃過的燈光斜入車窗內。
程楊感冒沒好利索,這會兒離開片場,便不大有精神了,一閃而過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的時候,章頁能看見他臉上很濃重的疲態。
“感覺怎麼樣?”章頁攥着他的手,一根根捋着手指頭玩。
“還好。”
“真的不用再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不是還有吃的藥嘛,我長這麼大就沒掛過幾次點滴。”程楊說。
章頁又朝他這邊挪了挪,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出了影視城後有一段路上的路燈很微弱,這個點兒也沒什麼車輛,司機在前方專心開車,章頁便忍不住想做點小動作,因爲僅僅拉着手太不夠了,他想到程楊當着那麼多人跑過去抱住他,他就熱血上頭,儘管後來因爲張淄吃了點小醋,但那不影響什麼。於是他手臂從座椅的縫隙裡伸過去,環住了程楊的腰,把人帶得倒在他懷裡。
程楊似乎是怕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朝章頁擡了一下眉,章頁垂着眼對他搖頭,用口型說,看不到,程楊便放心靠在他肩膀上。
其實程楊挺擔心章頁會有進一步的舉動,但直到下車,章頁也沒再做什麼,他才發現,其實章頁一直比他更有理智,也更有自制力。
就像在片場時他會一時衝動去抱人,章頁就不會當着那麼多人做那種事情。
他們兩個人表面上看,似乎章頁更不畏人言一點,他看着可能溫吞些,不像是那種會衝動的人。但其實章頁更自制,而他自己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比較衝動的,不管不顧的,只是長相文氣特別能蒙人罷了。
不過他對章頁自制力強的看法僅僅維持到房間門口,因爲章頁壓根對他自己的房間門不屑一顧,直接跟着他到了他的門口,房卡刷出‘滴’的一聲,章頁推着他進了房門,然後反手把門扣上,不等他把卡插進卡槽,房間裡亮起來,章頁就把他推到玄關的牆壁上,在昏暗中注視着他的眼睛說:“想一天了,剛纔在車裡有幾次我差點沒忍住。”
章頁墊在他腦後的手慢慢下移,托住了他的後頸,拇指輕輕摩挲着他耳側的位置,看着章頁微微偏着頭靠近過來,程楊擡手壓在了他的胸口上,他想說他感冒還沒好,會傳染,然而章頁把他推拒的動作領會成了別的意思,或者說壓根就不想懂,懂了也裝不懂,垂在身側的手擡起來,掌心壓在他的掌背上,手指嵌入他的指縫,扣在一起,同時貼上了他的嘴脣。
章頁的吻法並沒什麼技巧,鼻尖抵着程楊的鼻尖,然後去親程楊的嘴脣,起初程楊想推開他,章頁抓住了他的手臂,漸漸的他腦子裡那根弦終於崩開,他開始迴應章頁,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吻回去。章頁開始有點懵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程楊推到對面的洗手檯上了,推着他往後退的過程裡,程楊甚至還分出一絲理智擔心他會撞着腰,伸手圈住了他,這對章頁來說簡直是鼓勵。
(此處和諧掉接吻,改了兩次都給鎖了,煩,直接刪)
再親下去會發生什麼兩人都很清楚,章頁的手被程楊一把握住了,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你不是讓多多給你買宵夜嘛,他應該快回來了吧。”
章頁低頭看了一眼,也退開了一步,程楊立即翻身趴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你……”
你對我沒感覺是吧?所以一點反應都沒有,爲了照顧我的自尊只能掩飾。
章頁深吸了一口氣:“你早點休息。”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離開了程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