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晞一粒一粒拾起來細細地看,指間似有光芒,那麼生動美好。整整一天,周晞好幾次打開文具盒偷偷看一眼,又害怕別人知道了什麼,匆匆忙忙地又關上。
下了晚自習,等周晞收拾好班裡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她找了一張稿紙把那幾顆珍珠包起來,又放進了季南思的桌子裡。
周晞出了教室門,下了樓梯,出了他們那棟教學樓,校園裡路燈只留了幾盞,教學樓出口處種了一片竹子月光很好,竹影如水,周晞深呼吸了一下,空氣清新,帶着些潮溼,累了一天終於可以放鬆了,她信步走出去。經過那片竹子的時候,冷不丁一個人站出來叫住她:“周晞。”
周晞回頭,看是季南思,她立馬條件反射似地轉頭向一邊不正面看着他:“幹嘛?”
“我送你的珍珠,你看到了麼?”
“我已經還你了。剛剛從班裡出來的時候放你桌子裡了。”
季南思有些無語:“你這人……”
周晞傲嬌迴應:“我這人怎麼啦?我都說了我不要!”
季南思心裡騰得起了火:“你這人真是奇怪!我是好心對你,以爲你內向纔不跟大家玩兒,誰知道你是這種人啊。”
周晞心裡清楚自己的彆扭脾氣,還是看也看他,丟下“幼稚!”兩個字轉身就走。
季南思是班裡的班長,本身是一腔熱情的,結果碰到周晞這塊冷石頭,不由得有些沮喪。然而,接下來更不開心的卻是周晞。
班裡每天都會抽查文言文或者古詩背誦,每次抽五個人,從那天開始後,每天抽到的都有周晞。檢查背誦的那個人是季南思和語文課代表。背誦是周晞的弱點,她發現每次都會抽到她以後,又不能說什麼,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背,只希望抽查的時候能少出點醜。
奈何,她就是記不住。
語文課代表和季南思站在她桌邊,聽她結結巴巴地背誦,一句話想半天,語文課代表有些不耐煩了:“你會背嗎?不會的話我記你名字了啊。”
周晞急得臉都紅了,季南思也問:“你會背嗎?”周晞心裡連續一個星期被抽到檢查背誦的怒火一下子上來了,她瞪季南思一眼:“這篇那麼難背,你會嗎?有本事你背給我聽?”
季南思彷彿看到獵物終於開始邁向輪子了,他得意一笑:“這算什麼,你聽好了。”接下來,他十分順暢地背完了那篇文言文,心裡得瑟,幸好提前花了那麼久背誦就料到她有這一招。
周晞一臉難堪,乾脆心一橫:“我背不出,你們記名字吧。”
背誦檢查如果被記了名字,語文課上會被點名“表揚”一下的,他們的語文老師特別毒舌。語文課之前,周晞垂頭喪氣地趴在課桌上。一個小紙條飛了過來,周晞拆開,上面是一行字“別擔心啦,把你名字劃掉了。”
周晞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季南思,他正跟別人說笑,眼睛好似無意地暼了她一眼,然後笑得更誇張了。周晞想了想,回了一張紙條“謝謝……”
如果知道後來一步一步的泥潭一樣的關係,周晞肯定更願意被語文老師毒舌一節課。
宋詩有時候會好奇:“周晞,你爲什麼那麼討厭跟男生講話呀?”
周晞皺眉:“就是覺得吵。”
那不跟你說話的男生你就不覺得吵了嗎?如果你這樣問,周晞肯定也會回你一個大寫加粗的no。
季南思的紙條遞得越來越頻繁,剛開始還是一本正經地借筆記或者拜託周晞幫忙帶個飲料什麼的,周晞不回或者拒絕,季南思就回一個哭的表情再加一句“誒你又想背誦了?”
再後來,愈演愈烈,季南思單方面列了一張清單,規定他靠一下她的桌子就代表希望她出去幫他買瓶水,摸一下她桌子上的書就代表想借她筆記,對她咳嗽一聲就代表第二天要她幫忙帶早飯等等。
周晞趁無人的時候,一把把那張清單拍在他面前,怒道:“你是精神不正常嗎?!”
季南思一臉無辜:“可是你不喜歡我跟你說話啊,我想了好久纔想到這麼個辦法,你不同意?那……”
周晞打斷他:“你有病!”
說完憤憤地離開。
然而第二天,季南思卻不再來騷擾她了,因爲他被校升旗隊看上了,每天一有時間就被抓去訓練。周晞跟宋詩課後的時候偶爾去操場散步,總能遠遠看到季南思站在方隊裡一臉嚴肅地訓練。宋詩忍不住微笑說:“他終於沒有精力來騷擾你了。”
周晞舒口氣:“但願他能一直訓練一直訓練。把他累趴了最好。”
季南思倒是沒有累趴,某天周晞正趴在課桌上小憩,季南思大汗淋漓地回來了,往位置上一坐,就踢了踢她桌腿,她沒理他,他再踢,她懶懶擡頭:“幹嘛?”
他臉上全是汗,笑得理所當然地說:“我踢你桌子腿兒,就是問你借紙巾的意思啊,你沒看規定?”
周晞翻他一個白眼,遞給他一包紙巾。
旁邊陸續也有打球回來的男生,不禁曖昧地衝他們笑:“哎周晞你怎麼只給季南思紙巾啊?不止他自己出汗,我們也都滿頭大汗的,你這太偏心了喲。”
周晞手伸進課桌裡摸了半天沒摸到其他的紙巾,也懶得解釋,繼續低頭寫作業。高瞻在那邊起鬨:“嘖嘖,話都不跟我們說,瞧瞧人家,只跟季南思話啊。”周晞尷尬裡帶着點厭惡,乾脆戴上耳機。
季南思把剩下的紙巾扔給他們,笑道:“說什麼呢?人家也不理我的好吧。”
季南思第一次參加升旗儀式的那個星期一早上,天晴得很好,晨光熹微,全校的學生都集中在主席臺下面,穿着校服站得整整齊齊的。
升旗的前幾天,班主任找到周晞,非常期待地說:“這是爲班級爭光的事情,每個星期一國旗臺下的演講,咱們班還沒有人上過。我查了下你們的檔案,你雖然的確是不怎麼跟同學們交流,但是你初中的時候是獲得過市演講比賽第三名的,老師特意跟學校申請本週的演講學生就從咱班裡挑,老師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覺得怎麼樣?”
周晞拼命搖頭:“老師,我不行的!”
“爲什麼?”班主任很肯定地要一個答案。
周晞不知道怎麼回答,難道回答說自己突然長大了覺得周圍的人都好奇怪?還是說自己突然進入了中二時期性格忽然很怪異?當她還在低頭猶豫怎麼回答的時候,班主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大手一拍桌子:“那就這樣定了!太好了,你負責演講,季南思參加升旗,咱班終於也露一次臉了!哈哈!”
事實是,周晞全程大腦空白,不知道怎麼讀完了那篇演講稿,她只記得最後下臺站在一邊向國旗敬禮的時候,手都還有些微微地抖。他們一起跟着國歌仰望國旗,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一輪大大的太陽從東面升起來,陽光灑滿了整個升旗臺。
她上臺前班主任問她近視多少度,她說一兩百吧,班主任還要求她摘掉了近視鏡。忽然不戴眼鏡,她覺得一切都有些模糊,尤其是那面國旗,正在升旗的幾個人。
逆光裡,有一個側面很好看的男生,他在拉着繩子讓國旗一點點上升,他神情好專注啊,一身軍綠色的軍裝,比校服帥了一萬倍,周晞眯眯眼睛一恍好像看到了他睫毛都在閃光。
爲什麼升個國旗感覺時間那麼漫長?季南思不是當了升旗手麼?有些瞧不清楚哪個人是那個二傻子。
季南思拿背誦的事兒威脅了自己那麼久,真是可恨。
爲什麼要上來演講?明明自己都覺得性格變得十分怪異根本無法適應這樣的場所。
……周晞還來不及想更多,就覺得眼睛一黑。
季南思早就感覺到周晞站在一旁發呆的時候臉色不對,他假裝淡定地隨着國歌把國旗拉上去,國歌結束還沒半分鐘,那個人就砰得一聲倒在地上了。
這就是素食的結果,強大的學習壓力,周晞卻從不吃肉,偶爾吃飯的時候季南思碰見她,總是看到她把肉挑出來扔掉。
季南思揹着她往醫務室裡跑的時候,心裡簡直納了悶了,怎麼會有這麼奇怪這麼彆扭的女生啊。而且,爲什麼,自己就是想要挑戰她的底線?
就是那麼渴望看到,有一天自己踩破了她的底線,她會是什麼樣子的,這算不算自己的怪異之處?
季南思在周晞躺在校醫務室裡,暈過去還沒醒來的時候,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周晞再醒來已經是在校醫務室,班主任着急地說:“哎呀,周晞你可嚇死老師了,以後可不能不按時吃飯了。你血糖太低了,這萬一出個什麼事兒,你爸媽可得擔心死了。”
季南思也在一邊說:“這就是不吃早飯的結果。”
周晞頭暈暈的,等班主任走了,她立馬給了季南思一個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