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衣,你不能死!”
穆清川拽住楊絕衣乾枯的手臂,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她散開金丹中的靈力,將其瘋狂傳入到楊絕衣的體內。
金丹碎盡,磅礴的靈力在楊絕衣的體內沒起到一絲的作用。
閃爍着幽光的元嬰從楊絕衣的體內飄出,他的三魂七魄立即化作斑駁的熒光,拂過穆清川的臉龐。
“不,我絕不會讓你就此離去。”
穆清川攤開手,嘗試着抓住即將消散的熒光。她的目光變得愈來愈癲狂,用盡周身的靈力,護住楊絕衣三魂七魄的一小部分,以魂識溫養。
“有生之年,遇見就是緣分,抓不住便是劫難。”
蘇季玄見穆清川緩緩地走向他,不由搖頭,知道對方欲要說的話,“清川道友,回魂丹之所以叫做冰焰青蟬,便是如此。
盛夏可重來,青蟬已不是當年物。他握不住,你也握不住。”
“回魂丹,在哪?”
穆清川彷彿沒有聽到蘇季玄說得話,目光呆滯地問道。
“沒有了。”
蘇季玄晃頭,嘶啞道:
“就算有,他金丹已碎,氣血早已枯竭,這具肉身也是無法溫養他的靈魂。
再者,天劫下,總要死一個人,他已經爲你死去一次,你還想他醒來再死一次嗎?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你不必枉然糾結此世了,讓他魂歸天地吧。”
“冥冥之中?”
穆清川失神,小心翼翼的攤開手。
在她掌心之上,魂河流光,魄影蜃樓。
過去之事,山河故人盡在她的手心裡,可她什麼也握不住。
這一刻,巨大的無力感讓她無法站立,她一點點地癱坐在地上,哽咽聲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蘇季玄有些於心不忍,他猶豫了許久,輕聲道:“清川道友,你喜歡他嗎?”
“喜歡的,一直很喜歡的。”
穆清川點頭,失去眼前之人的她只能用盡餘生的氣力去想過去之事。
平生雙行淚,半爲相逢半爲離別。
穆清川初見楊絕衣時,心懷山河,等她有一次遇見楊絕衣時,她看見曾經相識的男子負劍登雲端,只爲搏她一笑時,她就心動了。
“楊兄至死都沒能明白,你喜歡他。”
蘇季玄念及此處,心中很是愁悶,他仰頭喝了口酒,唏噓道:
“我本以爲暗戀一個人是天底下最爲愚蠢的事情,可見到你們兩個,我才明白,天底下哪有愚蠢的事情,有些人想不通,越活越荒唐。
這不是愚蠢,而是放不下,求不得。”
“他臨死時,知道我也喜歡過他。”
話落,靈力從她各大金丹處遊弋而過。
穆清川悶哼數聲,嗆出沾滿粘液的絕情丹,她一把握住,直接捏碎。
方纔,楊絕衣給她絕情丹之時,她就已經嗅到紅景天靈材的味道,揣測出這可能是絕情丹,她運轉體內的靈力,將丹藥隔在心竅之上,不入腹部。
蘇季玄一怔,轉而去看楊絕衣的臉龐。
對方臉上洋溢着未消弭的笑意。
他了然,心中的愁苦消散不少,又是覺得惋惜。
楊絕衣花了大半身,總算等來離世前的一笑,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可是,世間又多了一位背棺人。
“不求此世,展望來生吧,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蘇季玄不願多問兩人之間的過往。
“我放不下。”
穆清川用力地一握,魂河流光從她的指尖縈繞而過,她垂下頭,無盡的悔恨讓她有些無法喘過氣來。
她只做錯了一件事,僅僅一件,可卻換來如此結果。
昔年,楊絕衣以不凡的天資出現在十國掌教的面前。
清虛門的蒼松子也是斷言,以楊絕衣的天資,早晚都能夠踏入鑄魂境,更有望承受天人四衰,於劫難境裡涅槃重生。
放眼整個十國疆域,那時也就楊絕衣一人能得到蒼松子的誇讚。
她的師父從其目光裡看出端倪,說出很現實的話,“劫難萬年,鑄魂七千,而六甲三境只有三千多餘的春秋。你們二人要是相愛,那你就要將七千年的落寞留給他。”
七千年。
她不敢想。
凡人百年不到,不少人連百年的落寞都無法忍受,那七千年的落寞又該是何等的殘酷。
以她的根骨,六甲禪指已算是盡頭。
那一刻,穆清川忽然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非常無力的事情。
曾經,茫然無措的她,詢問自己的師父,“我該怎麼做?”
“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赤羽閣的掌教將決定權交給穆清川,她認爲人總是在不斷抉擇中成長,自己的這個徒兒也需要成長,“你要是放不下,那就去問他。若他願意爲你一念入凡,人間百年,白頭偕老。”
“一念入凡,不再修行?”
穆清川聽出自己師父話裡的意思,追問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放下也是成全,你修身,他修道,心懸歲月兩頭,他少年,你白頭。”
赤羽閣的掌教回她,“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你和她的根骨不同,總需要一個人去犧牲自我的利益。”
穆清川愣在原地。
“徒兒,那麼他放棄修道,那麼你就修身,別去亂他道心,將七千年的落寞都留給他。”
赤羽閣的掌教嘆了口氣,搖頭道:
“有些人出身就已經在你仙道的盡頭,你用盡一生,也只是能追到他的起點而已。你的根骨,同他相比,差了太多。”
穆清川瞬間心如死灰,打着爲楊絕衣好的念頭,她修身,決定放棄近在咫尺的情愛,爲了讓楊絕衣死心,她更是不惜讓對方誤會自己喜歡清虛門的歐陽烈。
一直以來,她感動了自己,覺得自己爲了這份情愫付出如此之多,楊絕衣在死心之後,必能一心修道。
可偏偏楊絕衣也是一心爲了她,守在棺槨裡度過了七百九十三年。
穆清川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可眼前的結果,又讓她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其實,不練劍了,也不修行,握着彼此的手比什麼都更好。
她以前就是想不通,總以爲自己在爲對方着想,結果就會順她心意。
如今,人死了,百年的餘歡,她都沒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