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混亂之城數個月,少年多少也知道了一些這裡的常識。
好比,眼下這座小鎮其實是一小塊獨立的區域,並不與混亂之城主體部分直接相連。又好比,腳下這座機械泰坦,就像人體中的心血管系統和神經系統一樣,其中密佈着數不清的,或有形或無形的法術管道,連通這座巨神兵的中樞,泰坦之爐,和它全身上下的各個角落,傳遞着海量的物質,能量和信息。
也因此,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滿足了他再現自己前世部分生活狀態的願望,例如各家各戶和沿街的“電燈”,以及相對應的夜市和夜生活,而且,就連這些也都只是小操作,甚至,這裡還實現了一些只有在科幻作品中,纔可能出現的場景。
就好比,他的一衆來自主城區的船員,上岸道別後,僅僅操作了一番他們人手一個的機械手環,並詠唱了一段特定咒語,就在原地乍然出現的一輪光圈中,瞬間消失,傳送到主城區去了。
看着這一幕,少年砸吧砸吧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除了肌肉一無是處的手臂,隨即撇過頭去,堅定地表示,自己只是羨慕他們能一步到位,直接出現在主城區的接收捕獵收穫的機構中,而自己還需要乘馬車慢吞吞地前往小鎮中的接收機構,僅此而已。
嗯,是的,就是這樣。
如此自我肯定着,少年的眼珠不自覺地朝光圈那邊轉了過去,緊跟着腦海中就浮現了那場“噩夢”裡的種種情形。
最後一個船員也終於離開了,光圈隨即消失,少年收回視線,踢了一腳剛剛從船上帶下來的鐵皮箱子。
一陣嗡嗡聲中,方方正正的鐵皮箱,緩緩伸出四條短小的粗腿,肉眼難以察覺地站了起來。
同那手環一樣,這鐵皮箱也跟機械泰坦存在着某種聯繫,從偉力莫測的巨神兵那裡借來了一點用於儲物的空間力量,和一點,用於自行跟隨其歸屬者行動的,低等智能和位移動能。
只不過,許是因爲這鐵皮箱,出自於一個手法拙劣的低級煉金術士之手,所以經常會出現半路宕機停下不走,或者明明有大量空間剩餘卻死活塞不進東西的情況,也讓少年發明了一門類似於前世拍打老電視的踢一腳功夫,且練得爐火純青,每每出問題,一腳就能解決,當然,實在不行,就來兩腳。
好在,這鐵皮箱毛病雖多,卻死認他這個主人,走到哪跟到哪,別的事物一概不理,時間久了,也讓少年有些捨不得丟掉它,就這麼將就着用了下來。
至於說,爲什麼當初少年要購買這麼一個劣質貨?
還不是因爲窮嗎?
當初來到混亂之城,決定定居下來,購買房屋的時候,他才知道,常年的順差,讓這裡積攢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這些在大陸上價值連城的事物,在這裡卻已經貶值到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地步,隨便買點東西都得帶上一大堆的錢財,感覺自己就像前世的津巴布韋人一樣。
而且,從那之後,商貿港口·爆發了數不清的動亂,對武器防具等各類戰鬥物品的需求也是節節高漲,來這裡採購的次數也是越來越頻繁。金銀財寶的價值更是直線下跌,以至於那些商會到最近,爲了節省財力,甚至開始反過來拿錢財去換取王國商隊的藥材和魔獸材料,再拿這些東西,來換取混亂之城出產的各類戰鬥道具,回到了以物換物的原始時代。
出於提升實力的緊迫感,也是在港口那邊長期實踐後,發現並無異常而給予自己的信心,少年不再忌諱魔核和魔獸血肉的採用,更不忌諱溶血術的使用,但如此一來,不論是“做菜”,還是冥想,亦或者藥浴,乃至血井式食補,對魔核,魔獸血肉和藥材不可計數的需求,都讓當時早已從黑礁得來無數好處,自以爲能過上一段富家翁生活的他,一時間顯得窘迫無比。
爲作長遠考慮,他首先還是用絕大部分資產,包括相當多他帶過來的高價值材料,心痛地購置了一艘性能上好但耗資頗巨的遠航獵船。這之後,他才用剩餘的錢,將就地買了一幢小巧的別墅,當然,是相對於少年之前的莊園而言。
最後,扣除日常生活所需,以及買衣物,買傢俱之類種種花費,在得知,因爲遠航的人都隨身一個儲物空間,以便以較低消耗攜帶大量收穫傳送回主城區,所以碼頭不存在港口那樣的運貨工人的時候,爲了方便上岸後攜帶捕獵收穫前往小鎮裡的接收機構,少年只能拿剩下幾個子對付着買了個一身毛病,所以價格略顯低廉的鐵皮箱了。
好在,如此窘境並未持續多久。
一個白銀騎士外加二階巫師的號召力,還是不小的。因爲在捕獵過程中,不論是主C(白銀騎士的硬實力和巫師奇詭的攻擊手段),還是主奶(二環法術多爲疊buff,用於削弱魔獸實力和增益船員實力),都對捕獵的成功率和安全性,有着較大的保障。
所以,他很快就招到了一批正好想要加入船隊的,怎麼說呢,異種吧......
然而,這些少年精挑細選出來的船員,卻在剛剛出海,就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他們都是新手。
顧名思義,一開始只看重硬實力的少年,下意識地忽略了招收的人可能不具備航海技術的可能性,從來沒想過,這麼一幫在自己面前連番作秀,以示自身戰鬥能力是如何突出的傢伙,竟然從未乾過遠航,這個強者必做的暴利事業,以至於在航海方面就是一介小白。
後經詢問他才得知,這些傢伙本來就不是這邊混亂之城的人,而是順着一個叫什麼大遷徙的號召,從大陸上其他混亂之城傳送來的,就連那魚人,也是內陸湖泊的出身,還是條淡水魚,不然怎麼不乾脆遊在海里,還要平白消耗魔力施展水球術,讓自己待在船上。
幸好,在當初購置獵船的同時,少年就順帶地求教了一遍,學會了如何操作這艘獵船,於是,第一次遠航,近半數時間,都成了少年自己的實踐課,和其他船員的教學課。
許是因爲其他老手船隊口中所說的空間錯位還是空間削減什麼的,深海來到了不遠處,遠航變成了近航,消耗的成本和時間大大縮減,除了那些用於鎮守的鉅艦,絕大部分船隊,都開始瘋狂地出海,歸來,出海,歸來,短短時間收穫無數,包括那魔沼海的魔沼蛙人,一時間,反倒還擡升了些許金銀財寶的價值。
趁着這股大潮,少年很快就獲得了第一桶金,當然,也是從相對了解的魔沼蛙人身上獲得的,而且,藉着那一次收穫,他也權當做是給當初搭救不及的船員們一個交代了。
如此出海一月歸來,他立時就擺脫了窮困潦倒的境況,只是船也用習慣了,船員也使喚習慣了,自家小宅子也住習慣了,這蠢笨的鐵皮箱......也踢習慣了,所以他倒不着急換新,就這麼一直湊合着,湊合到了現在,也就徹底絕了換新的心思。
當然,習慣的不止是他,還有每次少年出海,過一個月後的一天,就尤其細心地整頓家務的僕人們,以及這天總會出現在碼頭的馬車,車伕,管家和盛裝打扮的兩女。
只是這一次,少年只看到車伕一人守在馬車邊上,正兀自在那搓手跺腳。
“管家呢?他這次沒來?”
他看向身旁的兩女。
“我們沒等他。”
“誰叫他起牀慢。”
少年眉頭一挑,笑道。
“真是因爲他起牀慢?要知道,他年紀不小了,睡覺也淺,起得早纔是常理。你們幾個,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
“碼頭工人來這裡的時候,我們也纔剛到。”
見兩女矢口否認,少年無奈地笑了笑。
“你們倆呀!”
他寵溺地點了點兩女的小瓊鼻。
碼頭工人幾時來到這裡,他還能不知道?
只怕兩女已經站在寒風中,翹首以盼了許久。
見少年一指點來,兩女癟着嘴眉頭輕蹙,卻不躲不閃,一指點後很快又重展笑顏,卻是一句話也不多說,像是完全忘了剛剛在潮溼的夜風中瑟瑟發抖的事情。
看得少年一陣心疼。
“走!上馬車!咱們換錢去!”
他的臉上重新掛起笑容,大臂一展,瀟灑道。
兩女笑得更開心了,蹦跳着歡呼起來,極爲配合地應和着少年。
一行人在少年的帶領下,回到了馬車上,鐵皮箱蹦了兩回沒蹦上去,也被少年順勢一腳挑到了車廂裡面。
上車關門,少年扭頭朝向正在檢修自家獵船的一隊碼頭工人,喊道。
“領班的,老樣子,工錢先記在賬上,等下次出海,再給你!”
“好嘞!您先忙吧,船長老爺!”
人羣中探出一隻手,朝這邊遙遙地揮了揮。
少年笑了笑,轉過頭來對着馬車前面。
“啓程,去兌換中心!”
“是,先生!”
車伕一聲應下,揮起繮繩,對着馬匹呦呦作聲,車輪隨即滾動了起來。
少年關上車窗,車廂內,一時溫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