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婷所有的急躁,在擡頭看到江陽後迅速化成了戰慄:“陽……陽子哥?你怎麼來了?”
她說完回頭瞪了我一眼,那種將尷尬的一面展露在心愛的人面前的羞愧和惱恨特別明顯。
江陽手裡還夾着一根沒點的香菸,他冷着臉把莊曉婷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卻不露面,什麼時候回的國也不跟哥哥說,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哥?呵呵,我看沒有。”
他的聲音特別冷,冷得像一把把刀子直往莊曉婷身上插。
她喜歡他,喜歡了好多年,所以江陽的話在她心裡的分量可想而知。
我感覺她都想哭了,哽咽着走過去,撈起江陽的手往她頭上放:“陽子哥,我、我纔回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去找你。那天去喝喜酒的時候有急事,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祝你……新婚快樂。”
她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我忽然就心疼了,一直以爲我都是站在莊巖的角度來審視莊曉婷的問題,其實並沒有真的關注過她的內心。我不瞭解她,也不知道她這些年的經歷。
所有的底氣和生氣,在這一刻消散了一大半。
自從上次江陽結婚我給陌生男人開門後,我深刻地反省過自己的衝動行爲,確實欠教育,莊巖生氣是應當的。
可能潛意識裡知道他總會在不遠處保護着我,所以我的顧忌少了,腦子也出了問題。
還有一方面因素可能跟懷孕有關,我現在偶爾會容易急躁。有時候急於想爲莊巖做點什麼,於是那股急躁就會爆發得很徹底。
“曉婷,他們誰啊?”剛纔跟她比較親熱的男孩子踱了出來,不耐煩地用鞋子搓了搓地毯,還順便罵了一句髒話。
我拉着包媛媛往江陽走近幾步,這纔有工夫打量這個男孩,長得挺好看,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名牌,看來家裡條件很不錯。難道莊曉婷跟這個人在一起,也是爲了錢?
從我對莊曉婷僅有的那點了解來看,她應該不是貪錢的女孩子。
“關你屁事,是我家裡人,今天不玩了,我先走了!”莊曉婷都不回頭看,嘴裡說着走,腿腳卻跟灌了鉛一樣不動彈。
江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莊曉婷這才揚起笑臉想挎着他胳膊一起離開。
江陽輕哼着抽出胳膊,指指板着臉的包媛媛介紹道:“吶,你嫂子。等希希跟莊子結了婚,她就是你正牌大嫂,以後對她倆客氣點,別跟個不懂事的毛丫頭一樣。希希肚子裡還懷着你莊家的骨肉呢,你剛纔幹什麼撞她?”
莊曉婷沒回嘴,很不情願地回頭跟我道了歉,臨末還不甘心地翻了個白眼。
身後那個男孩上前想拉莊曉婷的手:“靠,你不說清楚不許走,剛答應做我女人掉頭就甩臉子算什麼意思?”
江陽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說道:“滾回去唱你的歌,你再不懂事,我妹子立馬甩了你信不信?”
莊曉婷還真的很聽話,立馬附和一句:“嗯,分了吧,對我陽子哥這麼不禮貌,談屁的談!”
男孩錯愕地愣在原地,包媛媛立馬冷着臉把我往外拉,沒多大會兒就把江陽甩在了身後。
我倆等在江陽的車邊,包媛媛不悅地瞪着我:“你怎麼沒告訴我莊曉婷喜歡江陽啊?瞧她的眼神,跟釘子似的黏在江陽身上,我看了不痛快!”
“媛媛,我之前沒想起來這一茬。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江哥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完全就是曉婷在單戀。”
包媛媛的臉色緩和了幾分:“看出來了。莊曉婷是莊巖的妹妹,跟江陽的親妹妹沒多大差別,他要是真的染指了,那就是禽獸不如。不過話說回來,莊巖教養那麼好,怎麼他妹妹這個樣?”
我也不知道,剛認識她的時候,她也不這樣啊。
我們等了五分鐘,他們倆才一前一後地出來,莊曉婷就跟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低着頭跟在江陽身後,走幾步掉幾滴眼淚。我當時以爲她是因爲在江陽面前丟了形象才失落成這樣,後來才知道她當時的情緒很複雜。
回去時,包媛媛刻意不疾不徐地坐在了副駕駛位上,向莊曉婷宣示着主權。莊曉婷茫然地盯着那個位置看了好一會兒,才擦着眼淚跟我一起坐後座。
江陽帶我們去了他的公寓,四個人各懷心思地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我主動讓莊曉婷跟我去陽臺聊聊。
她看看江陽,乖乖地點了頭。
不過我還沒開口說話,她就從包裡抽出一把紅票子,應該有兩三萬之多。
我沒接:“曉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上次給的三十萬,你哥一分都沒動。你的錢,他不會用一分,別給了,你自己存着。”
她五官一皺,剛張開嘴,又顧忌地回頭朝江陽的方向看了看。
她的愛意太明顯,難怪包媛媛那麼快就察覺到了。
“沈希,我哥的死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知道我家的廠子拖欠了多少工資嗎?兩個廠加起來有上千號人,拖欠的工資可不止一個月,你算算有多少。我哥是不是沒告訴你?呵,就算告訴你了肯定也得打個折扣。”她笑得妖冶,眼裡竟然泛起點點淚光。
果然,莊巖又刻意隱瞞了我,難怪他一直都跟我說具體的欠債金額,兩三百萬是幾百萬,八九百萬也是幾百萬。很多零在我腦子裡蹦躂,壓得我有些恐慌。
“你在賺錢還債?”我呆了,我們所有人都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可她心裡卻亮堂得很,“可是曉婷,賺錢還債的方法有很多,沒人希望你……靠這種方式賺錢的。”
“幹嘛?我怎麼了,我又沒當小姐,總比你好點,你當年可是出來賣的。”
別人怎麼說都無所謂,可我是希望得到她的認可的,所以她嘴裡說出這樣的話,還是猝不及防地刺痛了我。
我調整着呼吸,過了好幾秒纔開口:“曉婷,你說這樣的話自己能開心點嗎?我看你諷刺我幾句並沒有感到快樂,別折騰了。莊巖很有能力,遲早會東山再起的。就算只做個普通的工薪族,日子一樣能過得很舒心。”
“你過慣了窮日子,當然不知道一下子從天堂跌落下來是什麼感覺。沈希,我不欠你的,你以後別煩我了行嗎?你再來煩我,我大不了一走了之。算你命好,能碰到我哥這種重感情的男人。那個女人命更好,居然能嫁給陽子哥……”她說到這裡,嘴角往下一拉,明顯悲從中來,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她的妝本來就化得濃,之前哭花了一點,現在再流淚,立馬又變成了花貓臉。
“曉婷,你別這樣。莊巖跟江哥都很疼你,別瞎折騰了。你知道上次跟你一起吃飯的秦燁嗎?他有老婆的,他人品也不好,你別跟那種人交朋友好嗎?你哥要是知道實情……哎。”我也想像不出莊巖知道事情後會做出什麼舉動,會發瘋吧?
莊曉婷的情緒有所緩和,從包裡找出溼紙巾後,囫圇擦了擦臉:“沈希,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自己在幹嘛。我只求你跟我哥別管我,我哥喜歡你,你就好好跟他過日子。秦燁有沒有老婆跟我沒關係,我又沒想吊着他,就他那樣的姿色我也看不上。”
她說着又掏出小鏡子查看臉上的妝容,下意識地回頭瞟了一眼後,立馬掏出粉底在臉上迅速撲了幾下。
看她轉身想進去找江陽,我追問了一句:“你在老秦面前姓嚴?”
她頓住腳,不耐煩地回頭看我:“姓什麼關你什麼事?我媽姓嚴,我現在不想跟我爸姓不行嗎?你少管閒事,我沒那麼多心情跟你扯,以後別纏着我。”
“你接近秦燁是不是有別的目的?曉婷,老秦那個人不簡單,也不傻,你別羊入虎口了。江哥不會再讓你繼續糟蹋自己的,你家裡的事情很複雜,你別攙和。”
她背對着我,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惡狠狠地回頭瞪我時,眼淚又滑落下來:“我家裡什麼事?你煩不煩?我爸跟我哥都不管我,家裡出什麼事都瞞着我,我幹嘛要爲他們擔心。我在給自己掙未來,我求你別再管我了行嗎?少拿陽子哥壓我!”
她就像一個聽不進勸的小孩,一心只想要她渴望的糖果。
可我對她的瞭解多少有了增加,她果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形象頑劣,最起碼她給錢我不是真的想跟莊巖劃清關係,而是想爲還債出一份力。
既然我勸不動她,那隻能仰仗江陽制住她了。
可跟進去後,江陽跟包媛媛卻都不見了蹤影。
莊曉婷的腳又像是黏在了地上,兩隻眼卻癡癡地朝裡看着。我這才注意到主臥裡有聲音傳出來,江陽好像在哄包媛媛。
其實聲音很小,反正我靜下來好一會兒才聽到。可莊曉婷的耳朵卻顯然對江陽的聲音格外敏感,這情形,跟我當初極其關注莊巖一模一樣。
就在莊曉婷準備離開時,主臥的門“啪嗒”一聲開了。
本來笑容滿面的江陽,一看到莊曉婷的架勢立馬冷下臉來:“你給我站住!想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