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爲戶口本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會靜下心來跟姨媽說話。
有了身份證之後,幾乎沒有要用到戶口本的時候,學校當初也沒要求我們遷移戶口,所以戶口一直都是由外婆保管。
我第一反應就是讓姨媽幫忙偷偷地把戶口本拿出來,戶口本上只有外婆、姨媽還有我三個人,姨夫根本就沒權力扣着我們的戶口本。但是姨媽對姨夫畏縮了這麼多年,聽了我的建議後立馬搖頭:“我現在成天看不到他的人影,哪裡知道他藏哪兒去了?”
“又逃債去了?”我不願意正眼看姨媽,想來想去都不願意再面對姨夫,實在不行我就找村委會開個證明去補辦,寧可麻煩一點也不要再跟姨夫有接觸。
不過姨媽的回答立馬讓我警覺起來:“沒有,債都還了。他現在有工作了,下了班就跟人吃吃喝喝也不着家。”她說到這裡竟然還落寞地垂下眼瞼,似乎想哭,“前幾天還聽說他在外面找女人了,哎。”
“他哪來的錢?什麼公司肯聘請他那樣的人?”
姨媽也是一問三不知,姨夫的事情她只敢聽姨夫自己說,從來不敢主動問。聽她的意思是姨夫給一個貴人幫了忙,那人知恩圖報就幫姨夫找了個工作,還主動借錢給他還了債。
我從來不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問姨媽那事發生的時間,她說是一個多月之前,我登時就想到了趙雅如。
趙雅如十一之前回的國,現在十二月份,時間上太過巧合,加上她以前找過外婆,所以我下意識地就懷疑上了她。但是我不明白她花錢幫姨夫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很肯定姨夫絕對不會向着我。
這點發現讓我很煩躁,比戶口本在姨夫那裡更心焦。
“希希,你……你之前一直不肯見我,也不接我電話,所以我也沒機會跟你說這事。”姨媽這話的意思,還怪我了?
我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沒允許自己太過驚慌。
外婆可能看到我臉色不好,把姨媽拉出去的時候嘀嘀咕咕道:“你怎麼也沒告訴我?他都有工作了,那你上次怎麼還跟我要錢?”
我禁不住冷笑,姨媽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所以我早就不指望她能變好,也許她以前也是個很好的姑娘,但二十多年的近墨者黑早就把她的心智給帶歪了。
本來不想在家吃晚飯的,但是舅舅喊住了我,說是有話跟我談。
看在他帶兒子來見外婆的份上,我沒再任性:“舅舅是不是想說跟小瑾姐有關的話題?還是關於外婆的病?”
他瘦削的臉上現出片刻的詫異,皺着眉頭沉吟道:“嗯。我看媽的臉色不好,你有沒有帶她體檢過?還是每年都去醫院做個檢查吧。我家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舅媽不上班,弟弟準備考研究生。”
他說着從褲兜裡掏出一把紅票子,應該是兩三千塊。
我愕然地看着他,心裡一點點地冷了下去。他是想告訴我,他沒能力贍養外婆這麼一個老人,這點錢算是他所有的心意?我帶外婆找他並不是爲了錢,是爲了親情,可他們卻總擔心我們是想訛上他們,這一點真的叫人心寒。
我倔着沒接:“每年都會去體檢,上次檢查還沒什麼問題。”
這是莊巖建議的,他說外婆本來就患過大病,不要爲了省錢就不體檢。
舅舅“嗯”了一聲後,硬是掰開我的手把錢塞了過來:“這裡面還有一部分是你弟從他生活費裡拿出來的,廠裡平時只發生活費,剩下的錢都要等到年底一起發,到時候還得準備你弟來年的學費、生活費……”
聽到這裡,我還是接了錢。
我不怪舅舅,只是覺得現在的人情太冷漠:“舅舅,我知道了,我本來就沒有讓您養外婆的意思。”
舅舅有些難堪,訕訕地停住話頭嘆了一口氣:“好。小瑾的事我也弄清楚了,大哥大嫂的意思是小瑾到現在還沒忘記那個男人,他們接受不了你跟那個男人好。你爸媽不是東西,我作爲舅舅還是想跟你說兩句。我覺得你不該跟小瑾搶,緣分總得講個先來後到,你跟那男人的歲數也差得太大了……”
“舅舅,”我打斷了他的話,疑惑地問了一聲,“是小瑾姐叫您過來的嗎?”
他遲疑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小瑾這孩子懂事,她說我跟你外婆有心結,還是儘早解開纔好。你們去找過我們後她就開始勸了,我也是最近纔想開的。我們年紀都不小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我有些羞愧,周瑾或許純粹只是好心,沒有別的惡意。
不過我不願意跟他談莊巖,舅舅這人挺敦厚的,但舅媽有點尖酸,以後能不能往來都是個未知數。
那天的晚飯吃得特別壓抑,除了我,其他幾人都時不時地說兩句話想打破尷尬的氣氛,結果越說越尷尬。
晚上我堅持要在外面給姨媽和舅舅開兩間房,但他們全都說着諸如不要破費之類的話,弄得我裡外不是人。
我是存了私心的,總共只有兩間房,外婆的意思是她跟姨媽都跟我在主臥裡擠一夜。
可主臥裡到處都是我跟莊巖的回憶,我就是不想讓她們睡進去,外婆也不行。
“家裡冷,被子也不夠,住旅館的錢我出。”我也不管他們反對不反對,自己跑出去訂了兩間房後把房卡送了回去,然後我鎖好主臥的門就獨自下樓散步去了。
我以前妥協了太多次,現在感覺很累,我並不覺得不讓她們睡主臥是很過分的行爲。這房子畢竟是莊巖租的,我覺得我有話語權。
我打了個電話給包媛媛,她說她正在外面喝茶,給我發了地址後讓我趕緊過去。
我聽她的語氣有點怪,本來以爲江陽還在纏着她,到了地方看到人後我頓時愣住了:江陽爸爸怎麼在這?
可我環顧一週卻沒看到江陽的人影,包媛媛朝我招招手後立馬擠眉弄眼地把我叫了過去。
“叔叔,您好。”我跟江陽爸見過面,侷促地跟他找了招呼後才渾身不自在地坐到包媛媛身邊。偷偷朝她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過去,她卻擺了個苦瓜臉,還聳聳肩表示很無奈。
我也不知道她在無奈什麼,小心翼翼地朝江陽爸笑了笑:“叔叔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江陽爸那張臉很有種飽經滄桑的感覺,可能是因爲坐過幾年牢,他明顯比莊巖爸要老態,眼袋和法令紋都很明顯,頭髮也已全白了。
他喝了兩口茶,然後才長嘆了一聲:“莊子不是說陽子交了穩定的女朋友嗎?我過來看看,可這小姑娘怎麼說已經跟陽子分了?”
我尷尬地看看包媛媛,她已經呆住了,正看着面前那杯茶晃神。
“叔,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應該是沒感情了才分的。”我在桌下拍拍包媛媛的腿,希望她能說點什麼。可她無神地看了我一眼後,又繼續低頭髮愣了。
江陽爸看看包媛媛,有點不甘心地幫江陽說起好話來:“孩子啊,是不是陽子欺負你了?你跟我說,看我不打斷他的腿。這些年我犯了事,家裡全都讓他一個人照應,所以沒人管他,男人沒結婚前總會犯點渾,你給他個機會,啊?”
包媛媛的眼眶突然紅了,悶聲道:“叔叔,我管不住他,他花心慣了,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拈花惹草。他是你的寶貝兒子你當然心疼,我也是我爸媽的寶貝女兒啊,我爸媽肯定不同意讓我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哎,他小子以前也很專一,你不知道他談的第一個女朋友,一吵架就跟他說分手,後來他真同意分手了,那孩子又開始纏着他要複合,還鬧過自殺來逼他。那孩子以前也鬧去過我們家……陽子也是怕了,從那以後就沒肯再好好談女朋友,這些年他混慣了纔會這樣,我瞧他說起你的時候感覺不一樣。孩子,你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原來如此,難怪江陽總說他只找玩得起的女人玩,可我並不覺得他這種遊戲人生的態度能給他帶來多少快樂。
“叔叔,是他讓你來的嗎?”包媛媛喜歡有擔當的男人,讓自己爸爸幫忙挽留女友顯然讓她欣賞不起來。
江陽爸爸趕緊搖頭:“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哎。孩子啊,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家呢不差錢,但我坐過牢,他媽媽呢精神狀態不怎麼好。我昨天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他媽犯病,又哭又鬧還打人,陽子身上都被他媽弄出好幾個大疤。人家都讓他把我老婆送到好點的精神病院看看,他沒肯。你是不是知道這些情況就不肯跟他了?我現在出來了,以後他媽有我照看,家裡也請了專門的醫護人員,不會礙着你們的生活。”
包媛媛哪裡知道這些,她很明顯地哆嗦了下,而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陽子不壞,你要是肯給他個機會,我以後鐵定給你撐腰。”
江陽爸的眼裡滿是期待,我忍不住喃了一句:“叔,您別這麼着急,給媛媛一點時間好好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