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最後一天，申城陰時有雨。
北風飄過，偶爾捲走樹枝丫上爲數不多的葉子。
深秋已過，初冬已至。
晝夜溫差也在變大。
半下午的，豐達大廈12層的辦公室裡已然亮起了燈。
方年坐在轉椅上，還是那副略顯懶散的模樣。
由苗爲授意，被特地轉到自己手上的這份草案，方年已經翻來覆去的看了三遍。
措辭實在犀利，一點情面都不留。
從文風上看，並不在意被前沿知曉。
方年將翻了三遍的文件丟到一旁，看看坐在轉椅上雙腿交疊姿態慵懶的關秋荷，又看看一旁面色肅然的吳伏城。
淡聲開口：“看來還有更壞的消息。”
然後又說了句：“不到一個月，這架勢連關總你都頂不住了？”
話裡聽不出什麼意味。
平淡無奇的樣子。
吳伏城看了眼關秋荷，望向方年，稍作整理，彙報起來。
“目前生態小組從最高時期的71家剩下35家，剩下的大多數內部停擺研發計劃，態度十分曖昧。”
“……”
“日前，處於研發狀態的項目僅有並非前沿主導的服務器操作系統等寥寥數個。”
“……”
“協調工作受阻嚴重，幾近停擺。”
“……”
簡單描述了近況，吳伏城稍作停頓，肅然道：“但是……”
“現在有人忽然提出女媧實驗室不開放DeskOS商業授權，一定是另有所謀。”
聽吳伏城說完，方年面色並未有太多變化。
外部配合項目幾乎停擺，再多幾條壞消息也就那樣了。
少片刻，方年開口說了句：“我一直不露面，你們有什麼看法？”
一聽這話，吳伏城愣了下。
這話鋒轉移得太快。
迎着方年的目光，吳伏城聳聳肩，道：“我沒看法。”
“別看我，我也沒看法。”關秋荷也跟着說道。
“……”
方年最後一次在商務場合上露面是在影響力俱樂部第二次全體會議上。
也就是說，從13號中午以後，方年再也沒有露過面。
這種不露面還包括……
切斷了對外的商務聯絡。
所有關於公務的事情，全部轉接到了前沿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較爲重要的，轉給了溫葉和穀雨。
甚至方年連領導們的電話都不想接——雖然這段時間裡，也沒幾個電話。
給外界釋放了一種方年很強硬，並不把這些‘瑣屑’事務放在心上的感覺。
因爲偏偏在另一面，前沿天使全球的大消息層出不窮。
首先是有公開信息顯示，前沿天使全球正管理超百億美元的基金。
然後，前沿天使全球又在推特上官宣成立對衝基金業務部。
在短短半月時間裡，很是在美股市場上做了幾場大單，基本以做空爲主，風頭很勁。
最後前沿天使全球一點也沒忘了唐特先生。
全方位的針對了唐特的公司業務範圍，短短半月時間，唐特名下就有公司宣告破產。
最殘酷的是，此前部分與唐特合作愉快的銀行紛紛終止合作。
唐特急得每天跳腳，恨不得一分鐘發一百條推特。
而在這個過程中，持鍵海外分鍵‘堅定不移’的支持，令唐特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倍感溫暖。
總之……
在即將過去的11月份，前沿天使全球以強勢霸道的形象，正式在華爾街上奠定了自己的基礎地位。
單月淨利潤近5億美元，讓華爾街的金融巨鱷見識到了方總操盤資本的無敵之姿。
要知道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哈撒韋今年三季度淨利潤纔不到23億美元。
而前沿天使全球的業務範圍相較於伯克希爾就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這一對比，讓許多巨鱷頗有一種華爾街狼來了的意思。
前沿天使全球帶來的衝擊顯然不會僅限於華爾街，國內都有吃瓜網民討論，倒是沒引起什麼熱議。
於是……
連沈尼爾、雷軍這樣關係比較近的合作伙伴都以爲方年是親自去了美利堅掌舵前沿天使全球。
而在同一時間點裡，國內針對前沿的暗流卻狂浪般洶涌。
其中得有很大一部分暗流是因爲方年不露面展示出來的不在意態度。
方年不僅是不親自露面處理事務。
更是將所有事務全部下放給了前沿辦公室的人。
在整個十一月份沒做任何直接決定。
結果就是應用生態的正常研發計劃遭受嚴重衝擊，幾乎完全停擺……
零度品牌被小範圍輿論攻擊，零度遊戲本‘X-A1’被故意抹黑……
中國開源區網站熱度下降……
前沿辦公室、前沿系公關團隊艱難應對各類明面以下的攻訐。
是前沿成立以來，過得最艱難的時間。
所以纔有方年這麼一問。
左右看看，方年平和道：“苗爲轉過來的草案你們都看過吧？”
說着，方年身體後靠椅背，明顯更懶散了：“結合你們協調工作中遇到的問題，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苗部是不是在給你施加壓力，希望你儘快處理這些事情？”吳伏城斟酌着道。
聞言，方年擺擺手：“我不是要聽這個的。”
見狀，吳伏城輕咳了兩聲，認真道：“我是說，這是利益問題。
從DeskOS上市，白龍處理器曝光，前沿便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資源傾斜；
而生態小組將這種資源傾斜推到了巔峰；
偏偏之後苗部還牽頭給零度品牌下了50萬臺電腦訂單，這合計起碼十數億的單子，也算可觀；
然後前沿與國外巨頭級科技企業忽然進行直面對抗，這時CCMC名單出了，再到AMD、NVIDIA的配合；
這一連串事件中，前沿幾乎都是贏家，獲得了最大的收益。”
說到這裡，吳伏城的思緒愈發順暢，侃侃而談：“因爲衆所周知的原因，微軟、英特爾等公司開放了合作範疇；
這使得生態小組的研發工作變得不那麼重要，畢竟沒有誰願意只是個備胎，由此產生了矛盾；
再加上女媧實驗室似乎無意對外授權DeskOS，反而有意效仿蘋果的macos體系獨家閉源，這使得部分企業將面臨十分嚴重的業務萎縮，矛盾被大幅度升級……”
最後，吳伏城做了個簡單總結：“結合苗部轉過來的草案，以及忽然傳出來的消息，不難看出，前沿的存在其實早就嚴重影響到了他們的利益。”
“只不過之前沒有合適的藉口，現在碰到一塊了，我也到這裡纔算明白方總你爲什麼明知道會發生相當大量的衝擊，卻不進反退，由明轉暗。”
吳伏城說完後，關秋荷稍加思索，接過了話頭：“據我所知，這次背後是一個大集體。”
然後強調道：“絕對不僅僅是生態小組這點事情，女媧、白澤的冒頭早就影響到了許多人的大利益。”
關秋荷說完後，辦公室陷入了安靜。
除了他們仨以外，也就是劉惜在，她忙得很，向來不怎麼插話。
方年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冷靜開口：“所以說老大哥就是老大哥。”
“無非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可惜業務重合較多、道路又相反，覺得矛盾不可調和，就想要整個大新聞。”
聽方年這一說，關秋荷笑了：“方總這也太看得起老大哥了，哪有什麼業務重合，頂多是上下游關係，前沿做的可是基礎核心。”
稍頓，關秋荷又說了句：“話又說回來，那女媧聯盟也不太靠譜吧，要不然能有這麼大動靜？隨隨便便幾十億授權費，也是令人眼熱的。”
聽得方年直瞪眼。
關秋荷這明顯就是拿話點他。
方年嘆了口氣：“財帛動人心。”
然後望向吳伏城跟關秋荷：“所以，不用我多說了吧？”
吳伏城下意識驚訝出聲：“啊？”
接着才反應過來：“哦，方總你的意思是再等等，繼續放任，看看後面到底是誰。”
方年點了下頭：“差不多。”
“……”
在方年看來，艱難應對的日子纔剛剛開始，難關也纔開始。
花了大量心血推動的生態小組直接被停擺，這對前沿的商業佈局影響不可謂不大。
許多心血付諸東流不說，前沿更是一下子成了舉世皆‘敵’，連個合作對象都無的境地。
還是那句話，前沿根本沒能力以一己之力挑起產業鏈上下游。
一定是需要大量公司互相配合的。
哪怕是世界頂尖巨頭，也是需要產業鏈的配合。
但矛盾隱而不發，也不是個事情，沒有那千日防賊的道理。
正如方年跟苗爲所說的那樣，這是一輪篩選，篩選出真心實意有志於國產的公司，而不是那些怕被揭開遮羞布的公司。
至於競爭對手到底有誰，現在還不足夠清晰，也就知道打頭陣的商業公司是‘老大哥’聯想，其它小魚兒七八條。
至於那些對前沿不敏感的科研單位，這部分也是因爲利益。
核高基項目就那麼大，前沿先後拿走35億人民幣的補貼，這並不是特別難知道的消息。
至少給到女媧實驗室的10億，已經算是透明的了。
他們聯合起來，想要拿走生態小組的領導權，還想拿走更多的東西，比如女媧、白澤那些過於優秀的研發成果。
像是MindOS、DeskOS、白龍的‘未竟’微架構等等。
此外，還想要跟國外廠商成熟生態捆綁合作，比如繼續深耕wintel等等。
倒是說前沿內部的保密制度一向嚴苛。
‘初’這個微架構的研發計劃已經啓動快兩個月了，早已進入正軌，但外界還是一點不知情。
至於Bzloong，那是對指定單位公開的指令集體系，都可以用。
無非是一套新的生態基礎，嚴格來說，微架構纔是研發水準的高低展現。
就好像AMD和Intel，都是X86，處理器性能水準卻有很大的高低之分，就是因爲架構水準。
像是近況愈發慘淡的AMD，現在可沒有那個能打的Zen架構……
“……”
不多時，吳伏城起身離開了辦公室，他手頭上的事情可多。
關秋荷沒着急走。
不過也沒開口，慵懶的躺靠在轉椅上，鬼知道在想什麼。
未幾，劉惜的腦袋從辦公桌的電腦顯示器後冒出，清弱道：“方總，粗覈算結果虧損近8億。”
“其中直接業務虧損超2億。”
聞言，方年嘖嘖稱奇：“瞧瞧，破壞果然比建設容易得多，眨個眼功夫這幫老大哥就糟蹋了幾個億呦……”
關秋荷都不稀得搭理方年。
“……”
…………
十二月份的第一天，網上流傳了一則消息：
前沿董事長方年親至美利堅掌管前沿天使全球，以無敵之姿亮相華爾街，前沿天使全球單月淨利潤近5億美元！
這個消息很快甚囂塵上。
引發熱議。
顯然背後有推手。
這讓剛上完一節課的方年同學‘被’完全洗清身上有關於方總的‘嫌疑’。
尤其是一直最抱有懷疑的高潔同學。
“方年方年，跟你同名的方總在美利堅大殺四方了，好牛逼。”
方年：“是啊是啊…”
心裡：我特麼早就決定不出國了，怕是有個鬼在華爾街亮相。
他當然知道這是老大哥們有意把競爭挑明的前兆。
果然……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沉寂了許久的輿論大範圍爆發。
先是有小道消息轉達了一些老大哥的憂慮：
女媧實驗室似乎無意商業授權DeskOS，前沿到底想要下一盤什麼樣的棋。
然後，
幾乎所有國產電腦品牌同時通過媒體渠道，正面表達了這層憂慮。
“我們是希望能推出支持DeskOS的電腦，豐富大家的選擇，但是女媧實驗室擱置了合作請求。”
“……”
“對，我們不知道前沿的商業佈局。”
“……”
“或許吧，前沿可能想要打造的是壟斷式閉環生態，包括白澤的白龍處理器也沒有任何商業計劃。”
“……”
“就像是女媧MindOS成立了女媧聯盟一樣，我們也很期待前沿能打開合作大門，依託女媧DeskOS成立新女媧聯盟。”
“……”
相關企業高管通過媒體的嘴，轉達了各自的意思。
用媒體的口吻來說是很接地氣等等。
很快引發網友熱議。
“聽聞DeskOS已經得到了各大硬件廠商的支持，現在幾乎達到了最高級別的自主可控，又有零度品牌，別不是真的要走蘋果的閉源生態吧？”
“一直聽聞前沿是一家純粹商業公司，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可能前沿更在乎資本市場的收益吧，不是說前沿的董事長都在華爾街舞風雲了嗎？”
“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實驗室能掙幾個錢，月入5億刀它不香嗎？”
“樓上的，你要這麼說的話，爲什麼忽然就冒出來這麼多公司針對前沿；
據傳聞，前沿推動工信苗部長牽頭搞的生態小組最近可是被搞得烏煙瘴氣，誰都不配合；
如果前沿不想搞實驗室的研究了，這些公司幹嘛忽然聯合起來一副聲討的樣子？”
“……”
很快，有更多的小道消息被報道。
一些好事的吃瓜羣衆也深挖了各類內幕消息。
圍繞前沿展開的競爭一下被明面化。
那種尖銳，令人意識到是前沿的成長速度引起了大家的聯合針對。
也意識到前沿如此迅猛的進展，揭開了太多遮羞布。
有些人急了，想要拿走領導權，復歸‘中庸’。
但大家並不能意識到，這裡面還有歐美尤其是白頭鷹的老套路：合作頭上一把割肉刀。
然後，在之前一段時間始終保持緘默的前沿，忽然發聲。
“1、前沿女媧實驗室永遠不會對外商業授權DeskOS，建議相關公司依據同根同源且開源的nwK內核深入定製自己想要的桌面操作系統；
2、前沿白澤實驗室暫時沒有公開售賣白龍系列處理器的計劃，建議相關公司依據指定開放的Bzloong指令集自己開發處理器；
3、前沿推動基於在國內幾乎無限制公開的Bzloong指令集、nwK內核、nwL語言等多位一體的應用生態研發計劃決不會因爲外部因素的干預輕易停止，前沿有能力有資金有決心一直拼下去，哪怕最後只剩下前沿一家公司！
4、前沿始終在尋求國內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對他們，前沿的合作大門從來都是敞開的；
5、期待衆關心前沿的朋友能站在更理性的角度上看待問題，相比之下，前沿從不掩飾商業目的。
……
最後，敬告諸位同行：不要把前沿的退讓當成是前沿的懦弱，前沿的仁慈向來只給朋友！”
“……”
前沿的發聲，很快引發了海量的輿論。
波瀾四起。
焦點太多，不同人羣聚焦的方向也有所不同。
“要不是前沿提醒，我特麼都忘了，女媧實驗室閒得蛋疼去商業授權DeskOS，nwK內核都開源了，現在的公司也太懶了，要把錢送手上才掙！”
“……”
“上次不是還曝光了龍芯正在基於Bzloong研發某款處理器，怎麼人家就知道自己設計，咋你們就那麼多囉嗦，就知道伸手要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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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吶，有些人是內鬥內行，外鬥外行，我算是看出來點端倪了，你們是有了新合作，臨了先來踩一腳前沿吧？
也是，歐美在科技領域用有限合作這一招簡直吃遍天下。”
“……”
“前沿的強勢一如既往，爺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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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更到~稍微晚了點，不過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