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大礙,便不忙乎了。”我取出袖袋中的信箋,替於小沐,“這個你且看看。”
小沐見我神秘兮兮的,不禁狐疑,接過信箋,展開看後即驚又喜,語無論次道:“他……他……是公——”
我忙制止道:“信箋是昨日清辰有人送來靖王府,你與我猜得不盡相同。”信箋只聊聊數語,上書:明晚戌時,紅杏樓青灤。雖未署名,卻也很好猜。與百裡挑一一路行來京都,有意無意間被其灌輸了“紅杏樓”精神,以及名響京都的紅杏樓當家花魁青灤姑娘。而除了自命風流的百裡挑一會將與一個女人的約會地點選在紅杏樓,這天下間還真想不出第二人。昨日我接到信箋後命青竹去歸仙酒樓做了那一番功夫,只爲掩人耳目,當時以爲青竹是細作,要設下甕中捉鱉的圈套,自然是要將時刻跟在我身邊的青竹支開。而利用信箋自然是一舉兩得。
酉時才過,我便攜手小沐,領着青竹與採菊走出靖王府。以馬車代步,緩緩駛向京都最具盛名的春央街。
春央街可謂是全京都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段。春央街中有兩個民心所向的去處:街首的一家歸仙酒樓,乃京都最高檔的酒店,進出的都是腰纏萬貫,揮金如土的主;街尾的一家紅杏樓,乃最品味最銷魂的安樂窩,裡面的*不稱*,稱爲仙子。兩家領頭的名號除了前者的酒菜與後者的姑娘都是數一數二的好之外,樓房的裝潢更是富麗堂皇,極盡奢華,服務更更是貼心周到,令人賓至如歸。
據小道消息稱:歸仙酒樓與紅杏樓背後是同一個老闆,至於老闆姓啥名誰,還未曾有外號傳來。
此刻,我們已置身於歸仙酒樓,三樓臨街的一處雅間,雅間的名字取得很富神話——廣寒宮。打開窗戶探身小望,便可將整個春央街,半個京都城收在眼底。
我依在窗臺上,將窗戶開了一縫,擰着眉心望着窗下人來人往的大街,嘆了聲氣,搖搖頭坐回位中。
“姑娘既然是出來散心的,爲何還要垂頭嘆息,殊不知,姑娘的頭風症最不能哀嘆了。”小沐夾了塊蔥酥芋艿到我碗裡,悄皮的眨着眼睛道,“芋艿有通便散結、補中益肝的功效,多吃些沒壞處。”
我提起筷子戳着碗裡的食物:“小沐你是有武功的,出府時可發覺有人跟着?”
小沐曲着手肘,筷子輕敲着彎斜的腦門,思了片刻後吐舌道:“呃,這個,未曾留意誒!”
我戳了一塊芋艿放進嘴裡,嗔了她一眼,無不得意道:“虧你白學了一身的武藝,卻不如我一個居家的普通婦人耳聰目明。”
“姑娘那是秀外慧中,蕙質蘭心,小沐可不敢攀比!”小沐放下筷子,站起來繞過我行到窗前,頂開了縫隙,“誰,是誰敢跟着咱,我怎麼看着行路的行路,行商的行商,並不覺得可疑。”
“你往酒樓的正對面看看,那賣包子的大爺和右前方賣花的姑娘。”
“嗯,看見了。不過,大爺有鬍子,姑娘扎着小辮子,並無不妥啊?”
“不妥你個頭,不妥大了!包子不熱,鮮花萎靡。天色漸晚,且無心招呼客人,又不着急回家,視線只索定酒樓進出的客人,時不時眉目傳情,沒問題纔怪呢。你可別告訴我,他們是望年交,此刻只是藉機幽會!”這招,百裡挑一還真是我的啓蒙老師,當初柳州之行當真是受益匪淺,如若未受他的提點,今日我也瞧不出線人與路人的區別。
小沐聽後不答,趴窗下觀了半刻後,才急急回到桌上坐下,喝了口茶道:“果然,姑娘,他們若不是盯着咱們,誠然也是盯着別人!”
前日我要青竹穿上我的衣服來歸仙酒樓,即指名了點哪幾樣菜又教了接頭的暗語,本就爲了方便今日赴約紅杏樓。殊不知我這糊編亂湊的暗語中,所指的“文寒宮”與“瑤池洞”竟是酒樓雅間的名稱,且左右毗鄰,果真無巧不成書。如此一來,叫有心人不信也不行。
“盯着別人不要緊,可不能盯着咱們。父王新喪,世子還在皇陵守孝,我這做兒媳的不但在酒樓裡大吃大喝,且面不見哀傷還嘻嘻哈哈。若傳進了朝堂裡,啓不是要給世子臉上抹黑嘛!唉……”我瞟了一眼同坐的青竹與採菊,故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且無比幽怨,桌下的腳卻伸去對面,踩了踩小沐的腳。
“都怪小沐央求姑娘出府,好排解排解幾日來的鬱悶,頭風症也好得快些。誰知連累了姑娘的孝名,真是小沐不該啊。唉——”小沐雙手支着下巴,這口氣嘆得比老太婆的臭腳布還要幽遠綿長。
“世子妃,小沐姑娘,你們別嘆氣了。”青竹頗是爲難的望着我與小沐,“世子妃自來到京都,確實不曾見識京都的繁華,近段時日府裡又發生了些事,奴婢也覺得世子妃太過逼心了,是得要排解排解。”垂瞼思了思又道,“我想,我們大可使一招偷樑換柱,來他個瞞天過海。”
“青竹的意思?”我只覺眼前陡然一亮,伸手搭在小沐的手背上巧露絲絲興奮之意。
“我與採菊大可換上世子妃與小沐姑娘的衣服,坐馬車回府,先將那些人引走,如此,世子妃便可大大方方的賞玩一番京都的美景。”
“此計可行,此計可行!”我與小沐做那一番功夫,爲得就是引誘青竹說出此話,事實證明,與聰明人交流果然不費力。
“只是!”青竹頓了頓,略略遲疑道,“天子腳下,匪徒強盜自是不用擔心,奴婢就怕遇着些鼻大眼粗自以爲是的公子哥,若冒犯了世子妃,可不知該如何纔好。”
“青竹,你是忘記了我這個江湖女俠了?有我在,保證你的世子妃一個寒毛都少不了!”小沐見狀,忙站出來拍着胸口保證道。
如此,青竹雖未放下憂心,卻也隱在心中。就廂房中,四人更換了衣服與妝扮,青竹相貌美豔,氣質端莊。扮起貴婦來也是有模有樣,連我這個正當的貴婦也歎爲觀止,果然,出生很重要。而採菊與小沐身高與身材相若,自然也可輕易矇混過關。
我在“廣寒宮”中靜待,小沐隱在窗下觀望了一陣,喜道:“姑娘,還是你有辦法,一舉兩得,不僅打發了青竹與採菊,還打發了那兩個跟屁蟲!”
我淺淺一笑:“你以爲青竹真是爲了我遊玩行方便?以她的聰慧怕是早瞧出了我令有要事,才故意踩進套子幫我一同支開採菊和下面的兩個人。”
“嗯,我便說姑娘是個福星,處處得貴人相助。”我知道她意指爲何,提起貴人,不由的便想起處心積慮要見面的人。當下笑了笑,只催促着小沐換上偷偷準備的男裝,這才一同走出歸仙酒樓的後門。
春央街不虧是京都第一街,自街頭一停不停走向街尾,也要一刻半鐘的時間,當然,其中得減去因無意間招惹了一朵桃花而拼死拼活才逃出生天卻迷路了故才浪費的一刻多。
不知我本身就有風流倜儻的天性,還是扮成小生的模樣太過於俊俏。總之,這朵桃花堪堪是朵奇爛無比的桃花。也並非意指長相,若論起長相嚴格算起來也是朵豔麗的桃花,只是胖了一些,再胖了一些。說她是朵爛桃花,實在是因爲我女扮男裝惹了不該是桃花的桃花!
話說這朵桃花許是因爲家教甚嚴,平時鮮少有出門的機會,好不容易趁着月上柳稍頭時出一次閨閣逛一次大街,身後卻不幸跟着兩個丫鬟,七個保鏢,九個打手。按常理說,以她自身內在的陣容和外在的陣容加起來,走起路來應該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誰知桃花姑娘是朵知書達理的桃花,自己辛苦的走着小碎步不說,命下人也控制着步伐,只有更輕,沒有最輕。
其實這本是好事。只是怪我學誰不好,偏去學百裡挑一風流不羈的模樣。以爲只有這番浪性,妓院裡的老鴇加保鏢纔不會眼尖的去發現你女扮男相而趕出紅杏樓而前功盡棄而遺憾終生。虛心好學本也是好事,怪只怪我只顧着學習,去顧不上走路而撞上了桃花姑娘不該讓人撞上的地方。
事情是這樣子的:我行在前,與小沐討論如何才能騙過老鴇的眼。小沐覺得應該將扇子擋着胸部與喉節,認爲女人扮男人,胸部再怎麼縛,還是逃不出女人天生的姿態,特別是喉節。歷代老鴇誰不是見怪了風月,看怪了男女,想要瞞天過海,必須遮掩。
而我則不以爲然:老鴇眼再尖,能尖過銀子不?即使尖過了銀子,她能跟銀子作對不?只要我們拿出銀票,保準老鴇子兩眼發直,別說認娘,就是認爹都成。
小沐頗爲贊成,大點其頭。我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這形態還是需要修正一番,不能這麼半陰不陽的讓人看了笑話?
許是我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進行了肢體模仿。且行且走且演時不小心竟碰上了對面悄悄停住的桃花姑娘。當時只覺撲入兩團軟綿綿的肉中,柔綿親厚的感覺似尋到了從未有過的母愛,不禁多留念了片刻。
“公子,公子撞到奴家了。”酥酥麻麻的話語自頭上傳來,我恍然醒悟,忙從肉堆中找出方向,拔出頭來。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小生這廂陪禮了。”我只覺不好意思再去望桃花姑娘,低着頭只盼道了歉便可抽身離開。誰知才轉了身,後頸便被人捉住。
“公子,不要急着離開嘛,奴家且有幾句話要與公子講。”酥麻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上去不免有些矯揉造作,令人速起雞皮疙瘩。
“姑娘請講!”我撞人在先,只得迴轉身來,規規矩矩的垂頭立在桃花面前,任其宰割。
偷眼瞧去,桃花姑娘雙手捻着絲帕半遮脣角,踮着腳尖無不顯嬌羞之態,好一朵猶捻絲巾欲遮面的桃花,再瞧下去,老孃非得內傷不可!
桃花扭捏了片刻道:“公子已與奴家有過,有過肌膚之親了,旦問公子姓名,府上何處,奴家回——回家後好叫兄長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