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就發現這些情況!”最後,老傅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噢,對了,世子妃,梔兒姑娘留下的兩個血字,老奴與肖副統領猜測它們分別指得是府中細作的名字,‘蘭’字代表香蘭,‘江’字表示數月前新招的馬伕江子蓋,只是那個‘歆’字尚未有眉目。”
“老傅,肖副統領,辛苦了!”我緩緩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道,“香蘭與那江子蓋此刻正關在何處?”
“稟世子妃,由於事關靖王府的顏面,末將與傅管家便顫自作主,並未將此事公開,交於官府處理,而是私下將兩人關在暗室下的地牢中。世子妃放心,末將已加派了人手,相信地牢中休想飛進去一隻蒼蠅。”肖文俊抱拳恭敬道。
“很好,我現在便去會會這兩個膽大包天的賊子!”我貝齒輕咬,恨意瞭然。
“眼下已過了亥時,地牢溼腐之氣過重,世子妃不如早些歇下將養好精神,明日再去不遲!”老傅緩聲勸道。
“不,我怕夜長夢多,那個殺手會迂迴來殺香蘭滅口。”說話的同時,厲目一一掃過老傅與肖文俊,不容他們反駁。
兩個知我已做了決定,不會再更改,只好相伴。
無德在前挑着燈籠,身後跟着老傅與肖文俊,至於青竹與採菊,我留她們在君子園,若是睡不着的話,順便好好得替雪梅上上課,教教她何謂無私的奉獻,何謂忠心護主。我的身邊不應該有膽小怕事的丫鬟。
邁着的沉重的步伐再次踏進這個令人十分不快的暗室。才踏入大門,便覺眼前晃然一亮,暗室裡每個角落,每間暗房雖然都插上了火把,亮了明火,也守滿了親衛軍的人,雖說沾足了軍人的雄剛之氣,可仍覺得空氣中充滿了怨氣,寒意自腳心竄上天靈,依然是陰森森的令人脊背發涼。
路過關壓過梔兒的暗房,儘管裡面已經洗涮乾淨了,但濃烈的歉意如一撥一撥潮涌襲倦過來。是我低估了殺手的實力,是我錯估了他對細作的情義,是我害了梔兒,若不是我使詐迫梔兒服下散功丹,梔兒也不致於沒有反擊的餘地!
“世子妃,謀事在人,可是成事卻看天,我們誰也料不到會是這樣,還請勿要自責爲好!”老傅勸慰的聲音黯黯的。
我嘆了嘆,仔細拾綴好心性,走向石梯道:“明日你去城外尋個風水好些的地皮,且將梔兒埋了吧。”
“誒,老奴明日天一亮便去辦,只是郡主那裡……”下地牢的石梯有些潮溼,有些地方已經長了苔蘚,老傅上了些年輕,走在上面難免要格外的小心些,最後許是覺得石梯太過難走,只好服老扶着肖文俊的手這才安然下了石梯。
“如今她已是浮煙子了,生死存活,相信她比我們看得開!”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祥玉,只輕描談寫的略過去。
“這間便是了。”無德提着燈籠走在前頭,聽地牢的護院叫道,便停住腳步。只因牢起漆黑一片,便將燈籠往高處舉了舉,方看見一團白色的身影坐靠在牢房裡的牆根。牢房裡除了稻草再無其他,噢,還有些膽大如斗的老鼠和蟑螂。
看守的護院拎出鑰匙打開牢門後便自行退下去了。無德首先提着燈籠進入牢房,我皺起了眉頭,也彎腰踩了進去。牢房裡沒有火把,燈籠的星輝之光顯得那麼偉大,頃刻間便光亮了黑暗的牢籠。
香蘭右胸上的傷未得到妥善的處理,血流染了半身,殷紅的血漬好似地獄的勾魂者,將本應該是純潔的白衣畫上了猙獰的面孔。
香蘭並不意外我們的到來,頭顱仰着,靠着牆體,淡淡的眼神軟綿綿地飄向了我,也飄向了一同進來的三人,最後又飄回到我身上。眼神裡沒有過多華麗的修飾,好似看破了結局,看破了命數,屬於那種釋然的淡淡。
我也效仿她的淡淡,不說話,只淡淡卻有力地望着她。
空氣裡沉默得有些壓抑,最後,香蘭收回目光,有氣無力道:“梔兒救過我的命,上頭已經放棄了梔兒,是我只想着報恩,纔會主動請纓,沒有想他那麼狠,表面答應我的請求,卻在暗地裡派了殺手,殺了梔兒!”
我原以爲她的嘴也如梔兒一般強硬,她那淡淡的眼神是一種視死如歸的表現,卻不曾想,我連問都未問,她便主動開口。到是叫我好生驚奇,不由地愣了一下:“是誰殺了梔兒?”
“若我所料不假,必是影子殺了梔兒。他很神秘,我無法瞭解他!”香蘭咳了兩聲,稍微的動作牽扯得已經凝固的傷口又流出了些血來。
“你們潛伏在靖王府,爲得是什麼?”我望着香蘭在燈籠紅光的反襯下更顯慘白乾澀的脣,不覺間神色柔下許多。
“防患於未然!他要整個大坤的權勢,而不是半個……”
“閉嘴!”香蘭說到一半,被隱在黑暗中一個冷傲的聲音打斷。
“哈哈,江子蓋,難道你還未認清嗎?梔兒今日的下場,便是你我明日的下場。”香蘭捂着傷口笑道,側目望着隔壁的牢房,眼裡盡是不屑,“我們身份曝光,他必不會留下活口!”
“閉嘴,梔兒是叛徒,她死有餘辜!主子多留了時日給她,已是厚待了。”江子蓋抓起兩間牢房相隔的圓木,冷聲冷語。
我嫌惡的瞥着江子蓋:“肖副統領,將此人拖出去吊上,本妃稍後再慢慢問候他媽!”
“末將遵命!”肖文俊轉身出去,招呼了兩名親衛軍的士兵,將笑得極至癲狂的江子蓋架了出去。
“現在沒人叨擾你了,你且慢慢說!”我儘量緩和了口氣,以最平靜的姿態望着香蘭。
香蘭目光仍是淡淡的,若不加以留意觀察,甚至撲追不到。只見她揚了揚脣角,冷笑道:“你想知道什麼?”
“你知道的一切!”我擡目道。
香蘭捂着右胸上的傷口,頗爲吃力的按着牆站起來。血不僅溼了前身,還順着依靠的牆體淌向原先坐着的草堆,雖然那裡早已經殷紅。如此我方明白,她傷得極重,胸口被長槍洞穿。剛纔起身的掙扎已經再次裂開了前後所貫穿的傷口,鮮血自兩邊的洞口沽沽冒着大量的血。
肖副統領似看出了她的某種意圖,二話不說上前指出劍指在她前胸與後背的傷口鏗鏘有力的點了幾下,以此封住着傷口周圍穴道,血這才抑住。
“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命了!”我冷凜了語氣,本還想着若她好好交代了該交代的,我便放她一條活路。眼下,怕是給了人家也未必領情。
“我的命運早在被抓入虎頭山時便註定了,無從改變!不像你,可以母雞變鳳凰!”香蘭上前了兩步,曲着身子勉強站立着,淡淡的語調透着無盡的悲涼與不甘,卻又有幾分無奈,這本身便很矛盾,就好像她在矛盾是恨這個世界好,還是不恨這個世界。
她的話有些刻薄,聽得我隱隱有些怒意。等她走得近了,我方重新以清晰畫面審視她的臉色。因失血過多,煞白煞白的小臉如同初出江湖的白紙片。白紙片十分有效的強調了眼中極富矛盾的決意,似已做好了隨時死亡的準備,對生無半絲的留念。待看清楚了,怒意也隨之消散,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又何必與她作些無謂的計較呢。
“虎頭山?”我冷眼望着她,於她的遭遇或許有鮮少的惻隱之心,但被我掩飾得極好。虎頭山!當日二蛋初次進京,便被虎頭山的關老爺子阻截,果不其然,虎頭山真是他的爪牙。不知二蛋是否清楚這點,他安排趙科認關劍俠爲乾兒子,是否另有目的呢?
“哼,你興許還不知道,幷州平艮的虎頭山,被一羣山匪長期佔據。每次官府出兵圍剿,均被山匪利用山勢巧妙擊敗。一來久攻不下,二來這羣山匪也不曾壞事做絕,如此朝廷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誰會想到,虎頭山的幕後掌控人卻是朝廷的七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香蘭才話說了幾句,便顯得氣短,頓在那裡。老傅看不過眼,招人搬了把椅子過來,香蘭也不客氣,一屁股癱坐其上,喘了一陣繼續道,“看你的眼神,好像很奇怪?哈哈,那也難怪,當今的聖上竟然與匪徒勾結,不僅如此,還盜來童男童女,培養成沒有感情的細作與殺手!”
“聽說虎頭山上的關老爺子爲人剛正耿直。”
“是,所以他死了!早年,還是七皇子的他遊歷江山,途徑平艮,巧遇關老頭被仇人追殺,便出手相救。後來,關老頭將他帶上虎頭山,命人好生招待,自己卻閉關了兩年。可關老頭卻不知道,這兩年中,已物是人非。”
“你如何知道這些?”
“爲了逃出非人的訓練,我勾引了虎頭山上的一位長老,哼,他一舒服,便倒豆子般全都講了。熟料卻惹來殺人之禍,幸虧梔兒相救,這才苟活至今。不過也叫我套出這等天大的秘密,左右不算很吃虧!”我忽然覺得此刻的香蘭與我有幾分相似,企圖爲生活改變着什麼,卻又無力改變,最後不得不依着所謂的命運走下去。只是,我的運氣比她要好些,我有二蛋護着,而她卻因所託非人,諸多努力付之東流。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依然維持一度的冷凜,我相信,香蘭不願在別人的眼眶裡看到同情,這是她任人擺佈後僅存的驕傲。
“深入朝中,在各個官員的府坻安插了眼線,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他要穩坐朝野,他的權不想與人分享。若世子與靖王一般頑固,那下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世子,不,可以說,已經在對付了,哈哈哈……”香蘭彎斜着身子靠着椅背,無力的發泄着對命運的不公。
“你們是怎麼傳遞消息的?”我望着體力漸漸不支的香蘭,於心有些不忍,卻還是問出最爲關鍵的問題。
“他總會有不同的方式聯絡你,而且方法地用過一次,便不再雷同,你就算知道也無用!”
“他是誰,你總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