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方最終匯合,王徒身邊僅剩下三名動員兵和一名大兵,而且個個帶傷。
有五名士兵永遠地倒在了染血的道路上,他們殺死了最起碼十倍以上的喪屍,纔在陰險的偷襲中血濺戰場,安靜死去。
普通喪屍經過無法理解的進化過程,邁入更高層次,病毒更改了宿主原先的一切。
力量、速度、皮膚韌度、骨骼硬度,甚至是神經反射能力。
綜合方面大幅度的增長,使它們脫胎換骨,近身肉搏,一般人根本不是對手。
如果忌憚病毒感染的話,那就更只有遭受屠虐的份了。
肆意燃燒的火焰吞噬着可以點燃的一切,夜風席捲而來,更是助添了火勢。
汽車堵塞的多麼密集,它們接連被淹沒,爲烈烈的野火注入能量。
黑色的屍潮中,是紅色的海洋,它們緊緊裹在一起,不斷碰撞、融合,或是泯滅。
熱浪滾滾,肉眼可見的波紋扭曲了視線裡的所有畫面,到處是濃煙與焦炭一般的屍體。
喪屍們被高溫騰烤,皮膚表層生出醜陋的膿皰,它們從潛意識中產生了畏懼,遠遠地退到一邊。
黑皮喪屍蹲在車頂、窗口,躍躍欲試,冰冷的眼眸望過來,殺機不加遮掩。
它們有智慧,屬於新的生命。
它們,是人類的仇敵。
精疲力竭地跌坐在馬路牙子上,王徒把滿是鮮血的手伸入口袋,掏出沒剩幾根菸的煙盒。
他也受了傷,這會痛的厲害,實在不想再走了。
香菸浸染了汗水與血,溼漉漉的,湊近一堆火團,卻怎麼也點不着。
他隨手丟掉,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媽的,這麼大的火,連根菸都點不着。”
武裝採礦車一路衝撞,來到他身前停下,士兵們圍了過來,將他緊緊護在中間。
“長官。”
王徒堅持着站起,硝煙燻黑的臉上,有血有汗,還有已然乾涸的暗紅色血痕。
他逐個望過去,看着自己的士兵們,轉頭,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無盡屍羣。
黑皮喪屍們也看着獵物,它們輕顫骨刃,在火牆外迫不及待地遊蕩,企圖尋找突破口,再次發動新的一輪攻擊。
彼此之間對視,氣氛無比的冷寂。
耳邊,是火焰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
鼻邊,是血與焦炭濃烈腥臭的味道。
身體過於沉重了,一點體力也沒剩下,腦海裡填滿漿糊般暈乎乎的。
腹中,不知是飢餓還是噁心,在一陣陣的翻江倒海。
王徒喘了口粗氣,咳嗽着,揮了揮手。
“蹬車,咱們現在……回家。”
動員兵們默然行動,有序後撤,全部進入後倉。
王徒整理了一下着裝,隨後,面朝之前走過的路,擡手敬禮。
作爲指揮官,他們因自己而死,而自己卻沒有能力奪回他們的屍骨。
也不敢拋棄生路,與它們拼個你死我活。
王徒覺得很愧疚。
弱小是解釋一切最好的藉口,如果自己足夠的強大。
如果——
王徒把目光投向旁邊,趙炭正呆愣地坐着,他額頭滿是冷汗,雙手由於恐懼在不斷顫抖。
經歷一場難忘的戰爭,他失了魂,完全嚇傻了。
如果,王徒陡然在想。
在被喪屍發現的時候,第一時間終結趙炭的性命,再拋下他,應該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後續了吧。
可是捫心自問:真的狠心做到,那自己變成了什麼人。
冷酷無情的梟雄嗎?
還是一個,僅僅爲了自己活下來就可以犧牲別人的倖存者。
這一次的遭遇,除了艱苦鏖戰並險而未死,大概同時也是對人性的一種考驗。
除了容貌與結構。心,是把人與野獸進行區分的最簡單的方式。
其實還有一個暗藏在王徒心底最深處的念頭,他不願去提及和觸碰。
但那個念頭,從剛纔開始就始終在刺激着他的道德底線。
——在趙炭被咬傷,喪屍發現兩人後,王徒以爲自己揹着趙炭是能夠逃出去的。
當陷入重圍,真正動了“丟車保帥”想法的時候,實際上已然……來之不及了。
並非偉大,只是沒有辦法。
“我大概,也是一個比較自私的人吧。”王徒表情痛苦,用力抓着頭髮,幾乎快要崩潰。
他內心被擾得一片混亂。
“可是,死一個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爲何偏要弄得如此複雜。”他眼眸通紅,胸膛劇烈起伏,在腦海中咆哮。
恍然間,腦海裡浮現出一道身影,很熟悉,他轉過身來,用無情的目光盯着王徒。
冷言濤,是王徒初次遇到的冷言濤。那個時候的他還很年輕,是整個直隸軍團最厲害的尖兵。
身爲教官,他用獨特的鐵血手腕教出一批批的後起之秀,卻由於極度冷酷,被賦予“死神”外號。
“你是一把槍,殺掉敵人是你的使命。死亡,是你的最終歸宿。你,不能有溫度。”
這也是他的經典語錄。
可惜,最後他自己也沒能做到。
在王徒退役的次年,冷言濤奉命帶隊前往瑪諾帝國邊境遂行任務,遇到一個由邪惡分子佔領的村落。
他們擊斃了所有的邪惡分子,卻難以對一個八歲小女孩痛下殺手。
她有着一雙大海般蔚藍的眼眸,穿着童話故事裡公主那樣的粉色連衣裙,臉蛋白嫩,在士兵們面前露出純淨的笑容。
冷言濤第一次心軟了,簡單搜身後,就對她放開了戒備之心。
因爲在他居住的軍團大院裡,也有一個小姑娘跟她很像,懂禮貌,可愛的像個精靈。
然而兩分鐘後,小女孩按下了藏在頭髮裡的按鈕。
整個村落在烈性炸藥的巨大威力下被摧毀,無論是人、獸,還是花草,皆從世界上蒸發。
……
“老傢伙,你說的是對的,不能有溫度。”王徒眼神恢復了焦距,握緊拳頭,渾身散發出冷冽的寒意。
在任何時候,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氾濫無用的兒女情長都是在給自己製造麻煩。
而末世則更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