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朋喟然長嘆:“我們都被利用了,這個江海幫,果然不得了啊!”
龐勁東微微搖搖頭,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我倒不覺得江海幫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些詭計恐怕都是那個謝公想出來的!”
丁朋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像是自言自語的問:“這個謝公到底會是什麼人呢,過去從來沒有聽說過,但看其行事作風絕不是泛泛之輩……”
龐勁東用盡可能低的聲音緩緩的說:“這件事可以慢慢查清,還有內鬼的問題,也不急於一時。”
林佩雯眼珠一轉,問:“你是想利用這個內鬼做點什麼嗎?”
龐勁東微微點了點頭:“既然江海幫那邊可以弄出個假冒臥底,我們同樣可以弄出一個贗品內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林佩雯點點頭:“有道理!”林佩雯說罷,目光轉向金頭虎,聲音提高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處理這小子。”
自從那段錄音放過之後,幾個人的談話聲音非常低,即便是呆立在旁邊的金頭虎也沒有聽清楚。直到聽到林佩雯的這句話,又看到林佩雯充滿殺氣的目光,他的心猛然間繃緊了。
丁朋斜睨一眼金頭虎,一條接一條的緩緩列舉起來:“金頭虎,雖然你在動手前可能的確打電話請示老大了,但畢竟是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這是罪其一;罪其二,龐先生與老大是好友,你與龐先生大打出手,等同於窩裡鬥;至於罪其三嗎,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了,無論你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只要直接給幫派造成損失,就要被執行家法。你應該知道自己鬧的這件事情搞得多少弟兄被抓進局子,幫派僅僅是保釋金就要拿出多少,又要拿出多少上下打點關係,你計算過嗎?”丁朋說罷,手掌“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
這一聲響讓金頭虎立即打了一個激靈,其他正在聊天的老大們也立即噤聲,忐忑不安的向這邊看過來。
龐勁東本來以爲金頭虎不過就是擅作主張而已,既然沒有造成什麼損失,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罪過。但龐勁東卻沒有想到丁朋竟然列出了三條大罪,頓時有些同情起金頭虎,心中暗想:“黑幫真的不是很容易混啊……”
林佩雯點上一支菸,衝着天花板吐出了一個菸圈,然後冷冷的問:“金頭虎,你自己說,三罪並罰應該怎麼做?”
金頭虎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擡起頭,滿臉無畏地說:“這三條,每一條都應該從大腿上割一塊肉下來,三條罪就是三條肉。”
“你爲幫派立了很多功,功過相抵,可以只追究你一條罪。”林佩雯目光緩緩的落到金頭虎身上,其中越發強烈的殺氣,讓金頭虎猛然又打了一個冷戰,剛纔的那種無謂有些鬆懈了。
“等等!”龐勁東看了看周圍,意味深長的說:“按照你們的幫規,執行家法的時候需要所有人在場嗎?”
“那倒不一定!”丁朋搖搖頭說:“只要有兩個老大就可以了!”
“那就讓別人都出去吧!”
丁朋對龐勁東的這個要求感到莫名其妙:“爲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龐勁東舒舒服服的靠到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目光斜睨着金頭虎,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我認爲你們這樣的人應該都很愛面子,金頭虎做錯了是不假,也應該受到懲處,但是沒有必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龐勁東其實並不願意讓金頭虎受罰,這倒不完全是因爲同情,而是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所以想要在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單獨處理。不過龐勁東不瞭解星龍幫的幫規,不知道這種處罰應該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執行,龐勁東不奢望自己可以讓林佩雯違背幫規,所以才提出了剛剛那個問題。
林佩雯看了看龐勁東,察覺到了龐勁東另有想法,於是提高了聲音對所有人說道:“這裡沒有什麼事了,大家都走吧!”
聽到林佩雯的這句話,星龍幫的人如蒙大赦一般,紛紛向林佩雯告辭,然後片刻也不敢停留就全溜走了。
等到屋子裡面只剩下龐勁東、林佩雯、丁朋和金頭虎四個人,丁朋冷冷的問金頭虎:“你是想自己動手,還是讓別人幫你?”
“自己!”金頭虎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然後擡起腿來踩在茶几上,衝着大腿就紮了下去。
龐勁東這時有些憐憫起金頭虎,甚至還有些欣賞。龐勁東一直都認爲,敢說敢作敢當的男人才是真漢子,金頭虎雖然貌似頭腦簡單了一些,但在這一點上做的倒是毫不含糊。
根據金頭虎下手時的力道和刀刃的角度,龐勁東判斷這一刀扎得肯定會非常深。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一刀下去立即激起一股血箭,噴落在了地上。但是儘管如此,金頭虎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裡,拿刀的手也沒有一點鬆動。不過額頭滲出的冷汗和偶爾抽*動的嘴角,說明他的感受是非常痛苦的。
刑罰到這裡纔是剛剛開始,接下來還要把刀子拉一下,然後再捥一下才能算完成,其實說起來也只是一個象徵動作,並不是真的要弄下來一條血淋淋的肉。
毫無疑問,如此自殘需要莫大的勇氣和超人的毅力,金頭虎此時表現得更加堅定。看到他的這個樣子,龐勁東微微點了點頭,心中甚至開始有了些好感。
不過龐勁東心裡雖然有些原諒了金頭虎,但是從在皇城飯店前見到林佩雯時的那一刻起,隱約產生的一個朦朧念頭,在此時此刻變得更加清晰起來。再加上眼前目睹的這一切,這個念頭已經變成了決心,那就是儘快與星龍幫撇清關係。
金頭虎不顧大腿上鮮血淋漓,正要把刀子劃下去,被龐勁東喝住了:“夠了!”
金頭虎愣了一下,奇怪的問:“你要幹嘛?”
“把刀拔出來,立即去醫院包紮一下,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了!”
“龐先生想爲金頭虎求情嗎?”丁朋看了看金頭虎,冷冷的對龐勁東說:“心意我們可以領了,但還是免了吧。雖然事情與龐先生有關,但現在畢竟是我們星龍幫的家事……”
丁朋的意思就是說龐勁東是外人,在這種場合沒有發言權。龐勁東當然聽得出來,而且也早有預料,於是微微一笑,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我不是要爲金頭虎求情,而是提出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林佩雯說着,手指輕輕一彈,準確的將菸頭射入菸灰缸。
“你們星龍幫有沒有允許戴罪立功這一條?”
“有!”林佩雯點點頭,作了肯定的回答,但卻對龐勁東的這個問題感到奇怪:“金頭虎現在有什麼可戴罪立功的?讓他把收買來的那個假臥底揪出來?這有個屁用啊?!”
“金頭虎的那個臥底是肯定揪不出來了,我如果沒有說錯,這個人如果不是從此人間蒸發,那麼就肯定會死翹翹!而且把他揪出來也沒有用,他只是聽命行事的一件工具,真正的幕後老闆隨時可以再找到許多。”頓了頓,龐勁東看着金頭虎,似笑非笑地說:“金頭虎真正的作用,是把你們星龍幫內部的那個臥底引出來!”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除了金頭虎還一頭霧水之外,林佩雯和丁朋都明白了。
林佩雯笑了笑,問龐勁東:“所以你纔要把所有人都請走,對吧?”
龐勁東點點頭:“對!”
丁朋思考了片刻,告訴林佩雯:“這是個好主意,不妨就這麼辦!”
林佩雯沒有回答丁朋,而是直接告訴金頭虎:“從今天開始,你要裝作受了很重的傷,躲在家裡養病!此外,在私底下要針對我和整個星龍幫發些牢騷,但是注意不要太過!”
“發牢騷?”金頭虎一聽這話,立即保證過:“我從來沒有發過牢騷!”
丁朋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對金頭虎說:“讓你發你就發,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期間有什麼人陪你一起發牢騷,或者對你表現有收買的意思,你就立即來報告給我們,但是切記不要露聲色!”
“哦!我明白了!”金頭虎終於恍然大悟,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大腿上的疼痛,略有些興奮地問:“是要讓我當誘餌,把心懷不滿的人釣上來,對吧?”
林佩雯點點頭:“對!”
金頭虎立即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幹!”
“什麼?”林佩雯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悠悠走到金頭虎的面前,抓住刀柄稍稍的一擰,陰測測的問:“你敢對我說不?”
刀刃在身體內轉動帶來的疼痛要遠遠超出直接刺入,因爲傷口附近的血管和肌肉組織會被全部破壞。林佩雯雖然手下已經留情,但是金頭虎仍然有些撐不住了,腦袋滲出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頭髮變成一綹一綹的,如同一大堆亂糟糟的金黃色麻繩。
“老大……”金頭虎強忍着疼痛,雖然表情仍然堅定無比,但聲音變得有些虛弱:“出賣兄弟的事情……我不幹……”
龐勁東站起身來到金頭虎身前,把林佩雯的手從刀柄上拿開,同時對金頭虎嘉許道:“是條漢子,應該這樣做。但是如果有人是江海幫派來的臥底,你還會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兄嗎?”
金頭虎愣了一下,接着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當然不會!”
林佩雯握住刀柄本來是很用力的,但是剛一碰到龐勁東的手,竟然就立即酥麻無力,心跳也隨之加速了。等到龐勁東說罷,林佩雯整理了一下情緒,緩緩的告訴金頭虎:“對你發牢騷的人,很可能是內鬼!你想,一個真正的弟兄,會對幫派有怨言嗎?退一步說,就算他自己沒有怨言,聽到你發牢騷卻順着說了下去,不是存心要害你嗎?”
金頭虎這一次反應得很快,林佩雯話音剛落,就立即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林佩雯嘆了一口氣:“明白就好,立即去醫院吧!”
混黑道的人家裡都常備一些藥品、脫脂棉和繃帶,林佩雯找出來交給了金頭虎。已經變成了病老虎的金頭虎拔出刀子,簡單給傷口消毒幷包紮起來,然後一瘸一拐的走了。
丁朋看着金頭虎的背影,突然喃喃地說了一句:“如果金頭虎自己就是內鬼呢……”
龐勁東立即反駁說:“其實丁老大你也有可能是內鬼,事實上曾經出現在這間屋子裡的所有人,除了林佩雯之外,包括我在內都有嫌疑!”
“我只是隨便一說而已……”丁朋這句話本來是無心說出來的,沒有想到被龐勁東聽到了,面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混在道上的人往往有很多講究,例如說不願意讓外人蔘與自己的家事,鑑於龐勁東與林佩雯之間的關係,對龐勁東已經是網開一面了,但是丁朋仍然不願龐勁東牽扯太深。
龐勁東不再理會丁朋,轉而對林佩雯說:“金頭虎只是一個餌,能把內鬼釣出來當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也沒有什麼損失,可以另外再想辦法!”
“雙管齊下是最好的…….”林佩雯點點頭,注意到丁朋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立即又補充說:“不過丁朋是完全靠得住的,至於金頭虎,東北幫那邊有他的老鄉,開出非常好的條件,數次想要把他拉過去,結果都被他拒絕了,說明這小子的忠誠也是靠得住的!至於你龐勁東……”林佩雯說到這裡,把目光落到龐勁東的臉上,一字一頓的說:“我也是絕對相信你的!”
儘管是在表明信任,但是林佩雯卻說得有些咬牙切齒,讓龐勁東感到很不自在。
林佩雯的手機這個時候響起了,接起來剛聽了兩秒鐘,她的臉色立即變得陰沉無比,銀牙咬得咯咯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