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種屢戰屢敗的局面,在正常情況下最應該被槍斃的人是通萊,但是有貌埃大將保着,沒有人敢把他如之何。現在通萊死在戰場上,倒是死得其所,讓很多人暗中偷樂。無法在敵人身上出的惡氣可以轉嫁給通萊,更可以將全部責任都推卸到他的頭上,反正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通萊陣亡的當天,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打破了國家和平與發展委員會的死寂,給這裡的人帶來了些許的輕快和信心。腳步聲雖然急促,但是不乏穩重和沉着,每一步都重重的踏在地上,皮鞋的後跟隨之與地面碰撞發出一聲的響。
腳步聲的主人來到頂層最寬大的那間辦公室,然後輕輕的敲了敲門,從裡面很快走出來一個士兵。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來人,立即說:“是阿瓦中將啊,您好!俁丹大將正在等您!”
俁丹大將的辦公室是套間,外面是處理公務的地方,裡面則是供俁丹大將休息的。阿瓦被這個士兵引進了休息室,俁丹大將正半臥在牀上,看着手裡的材料。
士兵一個立定,然後敬禮說:“報告,阿瓦中將來了!”
俁丹大將擡起頭看了看,擺擺手示意士兵出去,然後告訴阿瓦中將:“辛苦你了,快點坐下吧!”
阿瓦中將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但是屁股只搭了一個邊,雙腿使着力氣保持平衡,說是坐着倒不是說是半蹲着。不過他這樣做倒不是出於畏懼,而是對俁丹大將的尊敬使然。
俁丹大將又看了一會,纔將材料放到一旁,嘆了一口氣說:“滾弄丟了,通萊那個混蛋也死了!”
與普通的緬甸人不同的是,俁丹大將皮膚較白,身材略微有些發福,這經常讓人懷疑他有外族血統。他兩鬢斑白,顎下留着不是很濃密的花白鬍須,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這些都讓他看起來有些學者風度。他日常裡的一些做法,無形之間還增強了這種氣質。他喜歡閱讀世界各國的文學名著,喜歡聽交響樂,還喜歡看歌劇。如果不是刻意強調,一般人看到他的時候,實在難以聯想到一個獨裁極權政府的領導者。
阿瓦中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說:“其實滾弄丟失完全是意料之中的。”
“說的對。”俁丹大將贊同了這個看法,讓阿瓦中將多少有些鬆了一口氣:“我本來就沒有能夠指望滾弄可以被守住,不過通萊的死倒是一個好消息。”
阿瓦壓低了聲音,從嗓子的最深處吐出了一句話:“如果不是貌埃大將,他早就該死了!”
俁丹大將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表態,而是突然轉而說道:“我已經老了,沒有充沛的時間和精力來管理這個國家,再加上國際社會對我們的政府一直有許多非議,指責我們獨裁極權,所以我早就想退休了。”嘆了一口氣,俁丹大將繼續說“現在看起來,貌埃大將不是一個好的接班人。”
就阿瓦中將掌握的情況來看,俁丹大將說的這些話其實不是事實。
一直以來,貌埃大將都對俁丹大將的位子虎視眈眈,試圖在俁丹大將退居二線之後,由自己來統治緬甸這個國家。儘管在軍事方面幾近於一個外行,但是貌埃大將的政治手腕是非常高明的,通過一系列的小動作很快就架空了俁丹大將,讓很多權力實際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或許是因爲學者的風度決定了俁丹大將有着學者的行事作風,又或許是因爲俁丹大將知道自己在政治上不是貌埃大將的對手,因此俁丹大將對貌埃大將的所作所爲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包括貌埃大將指使通萊在滾弄做的一切,進而發動的果敢戰爭,俁丹大將都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
阿瓦中將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俁丹大將的這種策略是以守爲攻,讓貌埃大將在前臺充分表演,將局勢搞到無法收場。那麼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到俁丹大將的身上,寄希望於他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到時候威信和實際權力就會自然而然的回到手裡。
現在情勢就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不知所措的貌埃大將一改往日的獨斷專行,竟然破天荒的每天都來了俁丹大將商議對策。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阿瓦中將被俁丹大將召了回來。
阿瓦中將是緬甸軍政府冉冉升起的一顆將星,被公認爲最有才幹的年輕將領。但也正因爲他有才幹,所以一直都受到那些沒有才幹卻身居高位的將領嫉恨和排擠。十分幸運的是他主動投效到了俁丹大將的麾下,結果使得仕途勉強還算順利,更重要的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爲了躲開其他將領暗中的算計,也是爲了在基層部隊樹立威信,俁丹大將前段時間將阿瓦中將派了下去,到各個地方的基層部隊巡查,指導軍隊訓練和建設。
這就是說,果敢戰爭從一開始的時候,阿瓦中將不但沒有能夠參與,而且連具體的情報都無法掌握,只能從所在基層部隊那裡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阿瓦中將篤信只要讓自己接替通萊指揮,完全就可以扭轉戰場態勢,甚至還想要擬定幾份具體的計劃呈報給俁丹大將,但是他只能夠知道戰場形勢不妙,卻不知道具體情況怎樣,所以作戰計劃根本就無從落筆。
在這種情況下,阿瓦中將連續給俁丹大將打了數份申請,希望調自己去一線戰場指揮,但是所有的申請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這一次被調回來,阿瓦中將篤定了自己是要被委以指揮權了,懷着滿腔的遺憾問:“大將,現在開始讓我指揮部隊吧!”
“阿瓦,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俁丹大將的這句話是事實,阿瓦中將心裡也很清楚。想到這一層信任,阿瓦中將幾乎相信自己就會被賦予指揮權了,雙腿不由得加強了力量,幾乎就要站起身來下軍令狀了。然而俁丹大將的心思卻與阿瓦中將不同,將要做出的完全是另外一番安排:“我不是要讓你去指揮部隊,而是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去做。”
阿瓦中將一聽這話頓時泄氣了,雙腿一鬆勁,結結實實的坐到了椅子上:“什麼事啊?”
俁丹大將看着阿瓦中將滿面的失望,微微搖了搖頭:“阿瓦,你是一個很有才幹的人,但是你的才幹只侷限在軍事方面。在我們這個國家想要有所作爲,你的才幹還是遠遠不夠的,現在要開始學習。”
“大將,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政治家……”
“可是你必須是一個政治家,這樣你才能夠知道,戰爭的勝負很多時候並不是在戰場上決定的。”
阿瓦中將的眉頭登時擰在了一起,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不祥的念頭:“大將,您的意思是說,有外部勢力介入果敢戰爭?”
現在的國際輿論幾乎是一面倒的抨擊緬甸軍政府,阿瓦中將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經直接參與了果敢戰爭。
“你能夠意識到這一點,說明你還是很有前途的,也讓我很高興!”俁丹大將點點頭,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不能解決外部因素,我們根本無法真正解決果敢問題。”
阿瓦中將愣怔了片刻,才緩緩的問:“是誰?不會是Z國吧?”
俁丹大將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就是Z國!”
阿瓦中將豁的站起身來,激動地說:“可是……可是……這不符合他們一貫的外交政策!”
阿瓦中將不諳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不代表不懂得分析國際形勢。他很清楚的知道國一直都想搞垮緬甸軍政府,但是遠隔了半個地球很難有所作爲。緬甸國家面積較大、地形複雜,不像在小小的伊拉克那樣可以爲所欲爲,更加重要的是必須顧及Z國的態度。
Z國足夠強大,比鄰緬甸,而且對緬甸邊境很多地區的控制力和影響力,甚至還要超出緬甸政府自身。緬甸的地勢地貌與Z國南方地區完全一樣,民風民情更是相同,對於國來說很頭痛的那些問題,對於Z國來說根本就是不是問題。
這也就是意味着,對於緬甸軍政府來說,Z國遠比國重要。只要Z國支持緬甸軍政府,就算國暗中扶持果敢共和軍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阿瓦中將認爲,緬甸是Z國的南大門,Z國不會允許有人在自己的家門口大動干戈,國對Z國的封鎖在緬甸這裡又是一個缺環,所以Z國必須保證緬甸的穩定。但是另一方面,他不是不知道果敢共和軍與Z國血脈相連,真正讓他篤定了Z國會支持軍政府的,其實只是Z國的一項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俁丹大將看着阿瓦中將,緩緩的說:“Z國的外交政策是什麼?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嗎?那只是一個口頭的承諾,根本就沒有任何實際約束力,任何政策都是可以根據現實需要作出調整和改變的!”
阿瓦中將急忙問:“根據什麼確定Z國政府已經干涉果敢戰爭?”
“根據我們的情報系統提供的情報,Z國方面向果敢共和軍提供了大筆資金,還有許多Z國公民越境直接參加了果敢共和軍。而且我們在戰場上發現的武器,多數都來自Z國,各種類型和各種口徑都有。”
“怎麼會這樣……”阿瓦中將無力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相比於阿瓦中將的驚慌,俁丹大將的表現十分平靜:“所以我這一次交給你的任務就是秘密出訪Z國,你要與Z國高層人士接觸,弄明白他們的態度。”
阿瓦中將明白這個任務的重要性遠遠超出戰場上的得失,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我明白,馬上就出發!”
“我賦予你一定的權利,可以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問題上作出決定,例如Z國想要對我們邊境地區有一些貿易上的特權,或者加強聯繫和溝通。但是凡是涉及到國家主權的問題,你要回來向我如實彙報情況之後,由我做出決定。”
緬甸軍政府對於撣邦和克欽邦這些地方,有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主權,事實上這些地方根本不在緬甸政府實際控制下。Z國政府在這些地方想要獲得什麼,只要當地的政府同意就可以了,而這些地方的任何一個政府和勢力都不敢不給Z國的面子。假如Z國想要乾脆將這些地方併入自己的領土,或者讓這些地方徹底獨立,如此重大的決定又根本不是阿瓦中將能夠決定的,所以俁丹大將的這些話事實上只是一張空頭支票。
但是阿瓦中將從中卻聽出了軟弱,因此試探着問:“我們是要讓步嗎?”
俁丹大將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告訴阿瓦中將:“還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果敢共和軍現在有了一個陸航團,裝備的是國最先進的阿帕奇武裝直升機。”
“怎……怎麼會這樣……”接連不斷的意外消息讓阿瓦中將徹底呆住了,腦袋裡面一片混沌,無法繼續對眼前的形式進行思考
“如果Z國和國這兩個對手竟然在果敢戰爭上達成了一致,你應該明白這將意味着什麼。”無力的搖了搖頭,俁丹大將突然問:“Z國人有一句話叫做‘壯士斷臂’,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勇敢的人要在必要的時候犧牲一條臂膀保住自己的生命。”
“你能明白最好……”俁丹大將說到這裡就頓住了,思考了片刻之後,又搖了搖頭:“但是,祖先留下的土地,怎麼可以在我們的手裡丟掉呢?”
“將軍放心,我已經會傾盡自己所能,不讓這一切發生。”
“那就好!”俁丹大將說着話的時候,目光變的朦朧起來:“你的任務十分重要,除了你之外,我不敢交給其他人去做,所以你不能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