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扶着鐵杴站起來,跟水修一起,一下下的把土坑填平,填到最後,大叔的情緒也已經平復,不再哭泣了。
水修把自己手裡的鐵鏟插在土裡,給了大叔一個冰錐,說:“刻字,做個碑吧。”
大叔結果冰錐,跪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刻着——愛妻龍向晚。
我和水修愣在了原地,誰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姓龍!
“水修……”
他拉着我的手,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什麼都不要說,更不要問。
我突然覺得,豆角村所有的一切,都是龍爺下的很大的一盤棋,但我們卻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和水修什麼都沒說,一起跟着大叔慢慢地往回走。
我無法想象,如果他知道,可能自己的妻子從一開始就是爲了這個土坡才嫁給他,會怎麼樣?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希望,他心裡的龍向晚,還是那個爲了他,不怕吃苦,嫁到農村的姑娘,也是剛剛那個,祝福他,希望和他來生再結緣的好老婆。
從後山到下游,有條方便的小路可以過。爲了快點回去,大叔帶着我們走了這條小路。雖說方便,但大叔卻走的很慢,加上處理嬰靈的時間,我們已經出來了一個多小時。
走這條小路,是個極大的錯誤,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發現。
這一路都安靜的很奇怪,我當作是走了一條僻靜的小路,沒覺得有哪裡不對。
直到我們走到下游,才發現,大巴和村民都不見了。
消失的不僅是大巴,還有那些幫我們看着村民的女鬼,連她們居然也消失了。
“我們中計了嗎!寶寶被抓走了嗎?”我抓着水修的手,急的快要哭出來。
從知道這件事跟龍爺有關係開始,我就覺得這裡有更大的陰謀,難道,就是爲了寶寶?
龍三擅長佈陣,又是他抓走了寶寶,但我們來了這麼久,龍三都沒有出現過,我一直都懷疑,他藏在某處覬覦着什麼。難道他現在是要用大巴把村民、孕婦和寶寶都帶走嗎?
“在那裡。”水修抱着我,直接衝向河道,大巴,就橫躺在裡面。
下游水急,已經沒過了側倒着的大巴的一半。水衝擊着車頂,聚集成一個小的水潭,高高的濺起,落進大巴里,再從打碎的玻璃裡,涌出去往下衝。
大巴里空無一人,門窗都已經碎了,原本貼在大巴上的靈符,也一張都沒有留下。
“水修,你看那裡!”
車身居中的位置,有個二十釐米長的爪痕,幾乎把車身的鐵皮都撕開了。
水修小心地抱着我,不讓我被水濺到,他仔仔細細的觀察着那個爪痕,說:“放心吧丟丟,不會有事的。”
我相信他,既然他已經承諾,也看清楚了,那寶寶就一定沒事。
“他們應該是回村裡了,”水修指着河灘上星點的血跡,說:“咱們錯過了。”
“是,是寶寶的血嗎?”我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就怕讓水修分心不敢哭出來。
要是剛剛沒走小路的話,說不定我們就能遇到寶寶,不會讓他受傷了。
“不知道,”水修抱着我回到岸上,揉了揉我的臉,把額頭抵在我額頭上,說:“丟丟,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好,我相信你。”我也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讓自己精神一些。雙手攥拳,給自己鼓勁兒,說:“這麼多事兒都過去了,這一次也不會有問題的!”
說完,水修就抱着我,準備下河道,走水路往村子裡趕。
我指指地面,讓他放我下來,走到發呆的大叔面前,說:“大叔,跟我們一起走,這裡不安全。”
從白悠然開始,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在騙我,我真的很怕,這個大叔其實是龍叔的手下,他費盡心思只爲利用我們,再抓走秦中寶。
其實我這個時候,是遇到的事情太多,有點傻掉了,其實仔細想想,超度嬰靈也好,燒掉女屍也好,都是和龍爺對着幹,如果大叔真是他的手下,又怎麼會讓我們那麼做?
但這些,也都是我過了幾天,纔想到的。
回村子的路還是一樣的安靜,但地上的斑駁血跡多了起來,從一開始十幾步看到一滴,但現在走三四步就能看到一溜。
越往前,血越多,也漸漸有了嘈雜聲。
“等等。”水修拉住想往前跑的我,揮手給我撐了一個結界,又給大叔也撐了一個,才說:“走吧。”
我知道,他心裡對大叔也有疑慮,不然就不用刻意撐起兩個結界來。
“你們進不來啊進不來,哈哈哈哈哈。”
秦中寶稚嫩的聲音,在前面響起。這聲音讓我心裡落下了一個大石頭,但是,這聲音的背景卻是一陣陣低沉的嘶吼,而這嘶吼讓我心裡的石頭,又掉了起來。
繞過面前的建築,我總算是看清了這些嘶吼的來源。
前面的當中,是秦中寶用一堆符咒撐起來的一個結界,每個符咒相隔二十釐米左右,互相吸附作用。
這個半圓形、一人高、四平米左右的結界裡,跌坐着很多孕婦,寶寶正飛在半空中得瑟的笑着。
而那些村民,卻變成了可怕的惡鬼,他們面色猙獰伸出手上的長指甲,低吼着,撲向結界。每次撲過去,都會被結界打傷,疼的嚎叫起來,但他們好像沒有記憶似的,很快又再次往結界上撲。
而他們腳下,卻是幾具孕婦和另外一些村民的屍體,他們毫不在意的踩着,就像踩在平地上一樣。
“這些村民都成了惡鬼,”水修的聲音裡有抑制不住的憤怒,說:“恐怕這纔是龍爺的計劃,龍三這一次來,是爲了加強詛咒陣的作用。”
“什麼計劃?”我很想過去保護寶寶,但看着他得瑟的樣子,又覺得不過去也沒事,就問。
“用陣聚集嬰靈的怨氣,以女屍爲傳導,把所有怨氣都注入那棵歪脖子樹裡,恐怕那棵樹,就是這個村子的風水樹。
樹根可以四處蔓延,將這強大的怨念和戾氣通過土地傳播,污染着豆角村的水土。再加上村民原本的惡性,這二十年,早已經把村民轉化成了人形的惡鬼。
當咱們燒了陣眼之後,怨氣纔會徹底失控,讓村民變成類似殭屍的惡鬼,襲擊活人。這個村子,恐怕已經不能要了。”
水修說完,我和大叔都傻眼了。
他們這麼殘忍,會拼命的傷害孕婦和孩子,是因爲他們早就已經是惡鬼了。難怪他們會這麼沒有人性,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大叔,他們早就不是人了。”我看着目瞪口呆的大叔,說:“惡鬼所以可怕,是因爲他們都只是武器,除了殺戮,毫無自己的意識,無論說什麼做什他們都不會懂,只會拼命的殺戮,六親不認的。”
“這到底是誰的報應啊!!”大叔大哭起來,說:“我是被騙了啊,根本就沒有斷子絕孫,不得好死的詛咒,龍爺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們一村人,爲自己培養怪物!那些被拐的女孩兒,都是我害的,是我!!”
水修看着他,殘忍的挑明:“從他知道鬼嬰坡開始,就已經開始利用你。”
大叔從哭到笑,癱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還在圍攻孕婦,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我們的厲鬼,說:“這二十年,是我害死了那些孕婦和孩子嗎?”
“你只是棋子。”水修拔起房子前圍柵欄的竹子,扔到了惡鬼羣裡,竹子刺穿一隻惡鬼的肩膀,他嚎叫一聲,卻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仍舊一再撲向結界。
水修指着肩膀上扎着竹棍的惡鬼,說:“這些即使受傷也不會退縮的惡鬼,纔是他想要的。”
他這一丟,不僅讓大叔看明白,也讓結界裡的小東西,發現了我們。
“爸爸媽媽!寶寶在這裡,我厲害吧!”小傢伙昂着小臉,得得瑟瑟的對我們招手,但卻很有分寸,並沒有出結界。
咳,這小傢伙遺傳水修比較多嘛,會的多不說,還沉穩,還好還好,要是遺傳我的話……
“秦中寶,你穩住他們,我做一個陣,把他們都燒了,這些惡鬼只能除掉,不能被超度。”水修說着,徑直走到了惡鬼的身後,開始佈陣。
離他最近的惡鬼,至多不過半米,但是卻沒有回頭攻擊他的意思,仍舊是往結界上撲,被打疼挪開,再撲過去,循環往復這樣的過程。
我看着,都覺得有點奇怪。
這些跟殭屍一樣的惡鬼,應該會攻擊所有靠近他們的人,但他們似乎,只對孕婦有興趣。
“進不來,哈哈哈,進不來。”秦中寶越玩越開心,對着那些惡鬼做鬼臉。
這小東西,膽子真大啊。
“秦中寶,往後挪,把他們逼近陣裡來。”水修說着,點燃了陣法的邊界,指引着秦中寶把那些惡鬼都逼進了結界之中。
惡鬼嚎叫着想衝出去,卻什麼都做不了,一個接一個被點燃,淒厲的嚎叫着。
“媽媽!”秦中寶早已經全身而退,飛到了我面前,撞進我懷裡,說:“寶寶厲害吧?”
“真厲害。”我抱住他上上下下的仔細觀察,還好,他真的是一點兒傷都沒有。
面前的陣法裡,嚎叫聲越來越大,我看着發出黑煙的大火,覺得毛骨悚然。
無論是那些被拐來的女孩子,還是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們,都只是龍爺手心裡的棋子而已。
如果不是我們無意中發現了這個村子,那龍爺將會獲得怎樣一股可怕的力量?成千上萬的嬰靈,一個村落的毫無人性的惡鬼,他拿到這些,到底想做什麼?
只是想借氣而已嗎?他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謎在我們心裡越來越深。
“謝謝你們,我想把小夏帶回去見她的父母,跟他們說清楚以後,好好的埋葬她。”警察局門口,白悠然指着大巴,跟我們說。
“也謝謝你送我們來警局。”水修攬着抱着寶寶的我,對他道謝。
做完所有超度後,是白悠然打電話給他城裡的親友,借來新大巴把倖存的孕婦、三個大巴司機和我們,接回了城裡。
“希望這種事,永遠不會再發生。”白悠然說完,就上了大巴,離開了。
送別白悠然後,我們也準備回秦水灣去。
但我心裡總是不放心,就纏着水修跟到了警察局裡,偷偷的看着那些孕婦和自己的家人團圓,到這一刻,我才覺得,豆角村發生的一切,終於結束了。
但是,警察局裡卻還有更多登記在案找不回來的女孩子,這讓我很掛心,我很擔心她們在異鄉,遇到的遭遇。
他們會不會,也和豆角村裡被誘拐的女人一樣,正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有沒有人和我們一樣,同情她們,並有力量拯救她們?
還有,龍爺的佈局,只是這一個村落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