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從水修懷裡下來,準備要走,刑隊卻突然,從殯儀館的外面跑進來。
他手裡拿着一個牛皮紙文件夾,喘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挑了個看着鋒利的,把文件夾上封口的地方,“撕拉”一下割開。
“新線索。”他一邊說,一邊抖着裡面的資料,大致了掃了一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這裡還有一具屍體,也是自殺,缺了眼睛和耳朵。
而且,是那所學校的主任!太好了,這事兒,搞不好就要破案了。”
我!!去!!
又?!
又一具屍體,就在今天,就在此時此刻?!
我長長的嘆了口氣,回身抱住水修,在他的衣襟上,蹭掉了自己臉上的冷汗。
“走吧。”我忍不住再次嘆氣,拖着灌了鉛似的腳,慢悠悠的往前走。
還沒走幾步,刑隊叫住了我。
“就在這裡。”他拉開冰櫃的一格,指着裡面殘缺的屍體,說:“丟丟,真的辛苦你了。”
是挺辛苦的。
我客客氣氣的笑着,看他一眼,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不虧是一個學校的兩個人,死了都放在一起。
要是像第一個死者那樣,因爲案件離奇放在刑警大隊裡,至少我今天,就不用再摸一次。
不過吐槽歸吐槽,正經事情,還是要做的。
我看着已經坐好等我的水修,露出一個由心發出的傻笑,撲進他懷裡坐着,然後,把一根手指,按在了小學主任的屍體上。
咦……
和以往每次看到的都不同,這一次,我面前只有一個水盆。
滿滿一盆的泡沫裡,露出女士內衣的棱角,一雙男人的手,正在用力揉搓。
這的確是主任的視角沒錯,但我卻並不能完全的,感覺到這個主任心裡的想法。
這有點奇怪。
我正糾結到底爲什麼,這一次和之前不同,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看到主任站起來,在毛巾上搓了搓手,走去客廳迎接,他的老婆回家。
“老婆,你回來了?”我小跑着往前走,從她手裡提過幾個購物袋,討好地:“逛了一個下午,累了吧,飯現在就能下鍋了。”
“你一個男人,總在家裡做飯算什麼事。
你有這個心,不如好好做點實事呢,這都多少年了,你居然還是個小小的小學主任。
跟你同期的,人家早就升校長或者轉去好學校了,真是。”女人責備的聲音裡帶着成熟的韻味,和她美麗的外型很相稱。
主任的年紀將近有五十歲。
而我面前這個穿着連衣裙,帶着細項鍊和流蘇耳墜的女人,怎麼看,也就二十七八歲。
兩人年紀差距這麼大,難怪主任會這樣卑躬屈膝的跟她說話。
“是是,你說的對。”主任乾笑着,轉身走進廚房做飯。
端菜出來的時候,老婆在廁所,而她的手機,放在客廳的飯桌上。
我心裡有個很大的騷動聲,讓我去拿手機,看看裡面有什麼。
相冊裡,一個年輕的男人,正攔着老婆的腰,親吻她的臉頰。
男人只露出側臉,我也不能確定,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這次的兇手。
“這個賤……”剩下的話,被憋了回去。我抓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但最後,卻還是把手機放回了遠處。
她出軌!果然出軌!
畫面轉換。
面前是一棵大樹的樹皮,我正奇怪,就看到我的視角一點點從樹皮移開,望向了前面。
一個購物廣場的空地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婆,正焦急的看着手機。
突然,她的頭轉到了旁邊,她舉起手,似乎在和誰打着招呼。
很快她身邊就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那男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接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拉着她的手,轉身走進了購物街裡去。
男人提着老婆的包,拉着她的手,和她貼的那麼緊,親密的明顯是做了很久的情人。
心裡是發狂的憤怒,手一下下捶打着樹幹,卻連上前追問的勇氣都沒有。
一個有嬌妻的中年男人,各方面都滿足不了自己的老婆之後,能做的,也就只有——
“嗚嗚嗚……”
我眼前一片漆黑,雙手捧着臉,手心裡一片溼潤。
心裡想着的,是這麼多年來,對老婆的一再忍讓。
她想買東西,我就拼命加班,去外面的補習學校偷偷代課,去給一羣熊孩子做家教,累的死去活來的,給她賺錢。
她嫌外面的飯油多調料重,我就報了一個烹飪班,每天一大早起來做飯,讓她帶去公司吃。
她不喜歡做家務卻又嫌洗衣機不乾淨,所有的內衣,都是由我幫她手洗的。
可是,她卻一年比一年,更加的輕視我。
“我不會放過你的!!”憤怒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裡迴響着,我擦掉臉上的淚水,走進廚房。
晚飯飯做好之後,我打開了一瓶,準備在結婚紀念日喝的紅酒,倒酒的同時,在我對面的杯子裡,撒了毒藥。
我茫然的看着這一切,不禁覺得,這和校長的死因,差距大的不是一點兒兩點。
不說別的,吃醋殺妻之後自殺,這個案件,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殺手出現纔對吧?
難道說,這個主任的死,只是個巧合?
但是他少了的器官,卻又明顯,是這個“報復”遊戲裡的一環。
我正想着呢,門開了。
主任老婆換了脫鞋過來,瞄了一眼桌上,嘖了一聲,說:“怎麼搞的,這麼浪費?
今天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這一桌好酒好菜的,還不得花你半個月工資啊,有錢燒的啊你。”
說完這些話,她一臉喜笑顏開的表情,回到了房間裡。
咔嗒。
臥室門被反鎖的聲音。
主任慢慢的站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
屋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以及他老婆開心的笑聲,她是拿着包進去的,明顯是在給那個男人打電話!
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我明顯的感覺到,剛剛還有點動搖的他,這會兒已經徹底的,動了殺心。
“你逼我的,逼我的……”重複着這一句話的我,走進廚房裡去,拿出了一把,平日裡砍骨頭的鐵菜刀,慢慢走回了房間門口。
房裡的說話聲漸漸消失,房門打開,面前是她那張漂亮,卻充滿了疑惑的臉。
她看一眼我手裡的刀,驚恐的往後退了半步:“老公,你……”
話沒說完,我眼前就是一片猩紅。
主任一刀,砍在了,她那張漂亮的臉上。
他心中那種瘋狂的報復欲,甚至能蔓延到我的心裡,可見他,此刻真的已經徹底的瘋掉了。
“讓你偷人,讓你也嚐嚐,我的痛苦!”發狂的喊聲掩蓋住了,老婆的求救聲。
刀一下下看過去,噗噗的,砸在肉上的聲音,咚咚的,敲着骨頭的聲音。
眼前紅的,白的,青黑的,四處飛濺。
肉塊隨着刀的擡起,濺到了房間的每一處,整個房間一片通紅,血腥味,蓋過了所有的一切。
漸漸的,只剩下了,刀砍在碎肉上的噗噗聲。
理智漸漸恢復,我看着自己手裡猩紅的刀,尖叫一聲,把刀遠遠的,丟到了房間的那一面。
“不是我,不是我。”我的心裡充滿了恐懼,一步步往房間外退出去,臉上一陣陣的溼潤,手擦過去,血腥味卻躥進了鼻子裡。
客廳裡,桌上的飯菜還熱着,那一杯下了毒的紅酒,在燈光下,發出詭異的光芒。
我跌跌撞撞的走向桌子,呢喃着:“不怪我,是你,你是偷人,你偷人。”
“這是怎麼了?”
客廳裡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下了一跳,甚至打翻了,本來已經拿在手裡的那杯紅酒。
“你臉上怎麼都是血?這是出了什麼事?”
啊……
果然是他。
主任震驚怒罵的同時,我心裡卻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怎麼說呢……
如果主任這樣自殺,那和這整個案件就無關,所以我其實,還有點期盼這個男孩的出現。
“是你!!!”
不過主任就不這樣覺得了,他大吼一聲,抓起桌上的紅酒瓶就衝了過去:“都是你,害死了我老婆!!”
男孩的臉剛剛還在眼前,接着,胸口一陣兒疼,眼前就從他的臉,變成了,房頂的白熾燈。
“神經病。”男孩湊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滿臉,是詭異的笑容。
“你老婆找我,根本就不是你以爲的那樣。
她只是覺得,自從你開始謝頂以後,就變得越來越沒有自信。
三天兩頭的懷疑她出軌,跟蹤她,偷看她的手機。
她很生氣,但是也心疼你,所以呢……”
我等着他繼續往下說,可他卻停下來,撿起地上一片,還有一點點殘酒的紅酒杯碎片,嘖嘖了幾聲,衝着我笑。
“其實我是個造型師。”男孩捏着那片碎片,在手裡輕輕的晃動着。
紅色的液體在玻璃上一圈圈的轉動,卻一滴都沒有滴出來。
“你老婆找我,就只是問問,我有什麼好辦法,幫你恢復自信。
她甚至給了我你家裡的鑰匙,讓我今天把給你買的假髮和衣服送來,順便給你做一個新造型。
幫你恢復往日的自信,讓你不再活的這麼窩囊。
你說這麼好的老婆,你要有多大的福分才能娶回家?
可惜啊,你居然把她給殺了。”
主任嚎啕大哭的聲音,在屋裡迴響起來。
滔天的懊悔,衝擊着我,甚至連我也開始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天啊。
這種看回憶的辦法,其實真的很傷人好麼!!
我正糾結怎麼才能,讓自己和這段回憶的感情分的開一點兒。
耳邊就傳來了,那個男孩輕聲的呢喃:“你還記得,當你是個年輕老師的時候。
冤枉了一個學生,並害的那個學生,失去了唯一家人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