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眼前看到的,是水修充滿關切的臉龐。我擡頭摸了摸他的臉,確認他真的是水修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喝杯水吧。”一個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員看我醒來,遞給我一杯冰水。
我這才發現,水修正抱着我,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我們面前圍着的,除了穿着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員之外,還有一些穿着各色民族服裝,一臉好奇的,看熱鬧的人。
“謝謝。”水修接過他手裡的杯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我,說:“喝吧。”
他這樣小心,讓我心裡暖的,像捧着暖爐護在胸口似的。
水修等我喝完水,把杯子拿開放到沙發前的茶几上,這才問了個圍觀者都好奇的問題:“大晚上的,你跑樓頂去做什麼?”
我看看四周湊過來看熱鬧的那些人,乾咳一聲,離開水修的懷抱,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尷尬的看了一圈兒,纔開始講述剛剛看到的畫面。
說的越多,心裡就越是後怕,講到最後,我渾身都開始哆嗦起來。
水修攥着我的手,輕輕地握住,卻並沒有再把我抱在懷裡。
“水修,你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嗎?”我說完,把殷切的目光,投在了水修臉上。
水修茫然無措的看着我,搖了搖頭,但卻把我另外一隻手也拉起來,交疊在一起握住,像是要給我打氣似的。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但都是在這事兒如何如何的蹊蹺,卻並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會不會是吃了菌子了?我們雲南的鮮菌子多,有毒的也多,身爲雲南人我們都是中過毒的,哈哈哈哈。”
酒店的工作人員說完,指着旁邊一個同事,說:“他就見過很多小人跳舞,送了醫院了。”
“是呢,咱們圍在這裡做什麼,先送她去醫院看看啊。”圍觀的人說完,自動讓開一條路,等着水修送我去醫院。
“我沒吃任何蘑菇,昨晚我吃的是米線。”我認認真真的想了一會兒,如實回答。
而且就算我吃了,也不可能是產生這種程度的幻覺,這絕對不是食物中毒。
水修眉頭皺的能夾碎核桃,焦急地說:“你仔細想想,到底有什麼地方異常,如果不是吃進去或吸入,難道是傷口?”
他這句話,提醒了我,我伸出手給他看,說:“抹黃鱔血的時候,我割到了手指,但是看不到傷口又不疼,我就沒告訴你。”
水修捧着我的手,看了半天,卻還是一籌莫展。
傷口我在洗手的時候就認真的看過,根本看不出一點痕跡,現在過去這麼久,水修應該也看不出來吧?
“讓讓,讓我看看。”
一個裹着彩色頭巾,穿着褂子長褲,皮膚黝黑滿是褶皺的老人家,從人羣裡擠了出來。
他走到我們面前,在菸灰缸上敲了敲自己手裡的菸袋鍋,咳嗽了一聲,問:“姑娘,哪裡破了,讓我看看?”
我不知道對方什麼來歷,該怎麼應對,只好求助的看着水修。
他衝我點點頭,託着我的手臂,伸到老人家面前,說:“請您幫忙看看,我妻子這是怎麼了,說手上被刺傷過,但似乎沒有傷口。”
老人家捏住我的手指,看了看,說:“怎麼沒有傷口,這不是傷口麼,你們這些娃子看東西就是不仔細。”
說完,他捏着我的手指,用力擠着。剛剛看着還完好無損的指腹上,一剎那間,涌出許多的黑血,順着我的手指往下滴。
“小心。”黑血沒滴到地上,就被老人家用衛生紙接住,順便也把我手指上的血擦了,把紙攥起來捏在手裡。
“哇……”我驚呼一聲,崇拜的看着他,戳了戳水修讓他看我的手。
這會兒,指腹上已經明顯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刮痕。就好像,這黑血出來的同時,把障眼法也打破了一樣。
“老人家,請問,我妻子這是怎麼了?”水修放開我,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衝他鞠了一躬,半蹲在他面前,問。
除了趙老闆,水修還沒有對誰這樣恭敬過,我嚇了一跳,也準備站起來行禮。
“你坐着,坐着。”老人家衝我擺了擺手,回頭對剛剛給我遞水的工作人員,說:“拿個煮雞蛋來。”
老人家剛剛擠黑血露的這一手,驚呆了周圍所有人。
工作人員聽完,更是扭頭就往廚房走,不一會兒就端着一盤子雞蛋過來,說:“老人家,你看你要哪種雞蛋?”
老人家回頭看看,從盤子裡挑出一個紅皮雞蛋,在手裡顛了顛,說:“姑娘啊,你這是中了蠱毒了。”
“蠱毒?這裡是雲南啊!”我驚呆了,我只聽過黑苗會用蠱,爲什麼在雲南也會有蠱毒?
老人家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說:“雖然我們滇南不比湘西,處處有黑苗在。但我們這裡,還是有用蠱的高手。”
“可是,可是不是有仇纔會被下蠱?我是今天白天才來的,不可能得罪當地人啊。”我擡眼看看水修,他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不過從蝙蝠撞門開始,每件事都很蹊蹺,真被人盯上了也不奇怪。
“這我就不曉得了,”老人家捏着我的手指頭,嘴裡執子之手,說:“這是蟲蠱,一個小傷口就能把蠱蟲放進你身體裡。讓你有幻覺,自己把自己嚇死。這麼惡毒的蠱,我是看不過去的。”
說着,他把雞蛋放在我指腹上前後滾動,滾的時候,嘴裡唸唸有詞,雖然我一個字也沒聽懂,但下意識的認爲,他念的是某種咒語。
“這個小姑娘這麼和善,怎麼就惹下這麼不得了的人,下了這麼重的蠱。”老人家把滾完的雞蛋遞給水修,說:“拿去燒了吧。”
我心裡好奇,道完謝以後,就跑到了水修身邊,唆使着他,偷偷說:“你想不想看看裡面是什麼?”
蠱毒這個東西,我一直都是聽過沒見過,我真的很想見識見識。
水修看我一眼,遲疑的說:“你知道是蠱,還想看?”
“就因爲是蠱纔想看,我沒見過,你就不好奇嗎?”我盯着那個雞蛋,表皮都沒裂開,裡面不會有什麼可怕吧。
“你這個小姑娘,有時候好奇是不好的,不過你既然想看,就讓你男人給你打開吧。”老人家走過來,用菸袋鍋敲了敲水修手裡的雞蛋,說:“打開吧,我幫你們點火。”
水修點點頭,慢慢的剝着雞蛋。紅色的表皮下,露出白色的蛋白,這不是和平常的雞蛋一樣嗎?
“真的要看?”水修舉着雞蛋,退到老人家點着的火堆前,對我說:“真正的乾坤,在這裡面。”
內有乾坤!我激動的湊過去,看着水修慢慢地掰開雞蛋。只看了一眼,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炸了起來,幾乎要把我嚇死!
裡面本來應該是蛋黃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擠着一坨小蟲,蠕蟲、甲殼蟲、蜈蚣,各種各樣,從掰開的位置拼命的往外爬着。
“後悔了吧。”水修好笑的看着我,把雞蛋丟進了火堆裡。
火堆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老人家一直站在旁邊跟我們一起看着,等火燒的差不多,把餘下的灰燼踢開,踩滅。扭頭看着我倆,嚴肅的說:“你們從哪兒來,就快點回哪裡去吧。”
說完這話,老人家在我們兩個的拜謝聲中,走回大堂裡去了。
我看着漆黑的天色,也不知道現在有幾點,我想快點上樓去收拾行禮,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水修似乎比我還着急,拉着我一路小跑到房間門口。
看着關上的屋門,心裡突然有點兒不安,說:“不知道,秦中寶起牀了沒有。”
我中蠱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水修情急之下跟着我跑出來,並沒有帶着秦中寶一起。要是這小傢伙醒了,看不到我們,說不定就有跑了。
門開,屋裡漆黑一片。我抹黑走到牀邊,看着牀上朦朦朧朧鼓起來的位置,心裡卻更加的不安了。
我明明開着壁燈的,是誰關了燈?
我和水修都已經進來了,爲什麼,屋裡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水修開了燈,我才發現屋裡一片的凌亂。
地上倒着凳子,丟着枕頭和牀單,連燒水的電壺都被扔在了地上。亂七八糟的,就好像剛剛發生了大戰一樣。
“我中幻術的時候,在屋裡鬧過了嗎?”我看着凌亂的房間,撿起地上扔着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問。
但我心裡更奇怪了,如果我在屋裡大鬧一場,秦中寶是一定會被吵醒的,他怎麼會不跟着水修?
水修沒有回答,我疑惑的回頭,他臉上的震驚和慌亂,讓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我趕緊把手裡的東西都扔了,爬到牀上去找秦中寶。
沒有!
秦中寶不見了!
“寶寶!”我下意識的撲向窗戶,果然,窗戶還真是開着的!
那個蠱毒根本就不是衝着我來的,是爲了秦中寶,是爲了調虎離山把秦中寶偷走!
“丟丟,冷靜,能追上的。”水修往窗外看了一眼,直接抱着我,從窗戶跳了下去。
幸虧我們住的離火車站很近,也離江很近,沒跑幾步,水修就直接抱着我跳進江裡,走水路往前追。
我手裡的地圖上,那個小紅點,和我們離得並不遠,而且我身邊還有水修,這讓我放心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