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凝視着面前之人，愈發堅信了自己的猜測。
上來就問自己是哪一位大宗師的後人。
困住自己的念術，還是昔日某位大宗師的獨門絕技。
對方的真實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爲什麼這麼說？”周越不動聲色地問道。
青衫男子盯着周越的雙眼，十分平靜地說道：“周越，十八歲，遺境學院新生第一，中陸學院最年輕的助教，如今也有可能是最年輕的首席助教。
你自創的沉睡麻鴉靈御流，雖然名字有些搞笑，不過戰力卻十分可觀。
綜上所述，你的實力已經遠超同齡之中最強的那一批所謂天才。
如果拿奇蹟生靈來做對比，你的天賦已經達到超凡的等級。
可在此之前，你卻寂寂無名，從未有人聽說過你。
所有這一切，都很符合大宗師後裔的特徵。”
“光憑這些恐怕不夠吧。”周越笑着道，心中卻暗暗警惕。
聽他的口氣，顯然是見到了自己今晚在擂臺館中的表現，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半點驚訝。
青衫男子道：“你說得沒錯。之前我也只是懷疑，直到……感應到你口袋裡的大宗師魂鈴，我才確定了你的身份。”
說話間，青衫男子攤開手掌。
在他的掌心中央，立着一隻古銅色的鈴鐺。
與白衍前輩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樣。
周越頓時瞭然。
他下午在幽魂塔，爲了打開次空間密室，曾經取出過那串魂鈴，之後一直放於兜中。
沒想到竟成爲了自己“身份”的象徵。
青衫男子忽然嘆道：“其實你不也說，我也能猜到，你應當是白衍大宗師的後人。所以你纔會入中陸學院，替中陸揚名。白衍大宗師，號稱地球位面修行理念第一人，可惜，這數十年間，他的後裔一直沒有出現過。如今你的出現，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周越不置可否道：“你今日找我，究竟所爲何事？”
青衫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奇怪：“你真不知道？”
周越暗暗奇怪：“知道什麼？”
“當然是靈道之戰的巔峰對決了。”
青衫男子頓了頓，彷彿突然意識到什麼，眼中流露出惋惜：“原來如此，是我搞錯了。你只是白衍大宗師的傳人，並非繼承了世界之種的直系後裔。可惜了……”
他遲疑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給周越。
“按理說巔峰對決只有大宗師的直系後裔纔有資格參加。可今年的靈道之戰，我們人類一方的大宗師後裔數量少於對方，你如果能通過其他人的評估，或許還有機會成爲主力與我們並肩作戰。這是……某人把你推薦給我的介紹信，再找別人試試吧。”
說完，青衫男子轉身便要離開。
周越眉頭微皺，沒有立即拆開信封。
這人來得莫名其妙，話也說得含糊不清，實在是令人有些不爽。
“通過其他人的評估？你的意思，我沒有能通過你的評估？”周越似笑非笑問道。
青衫男子腳步一滯，轉身淡淡道：“從我將你困住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這半個多小時裡，你連一次試探都沒有，更別說嘗試來破去我的……”
“無念絕陣是嗎？”周越接口道。
青衫男子一怔，隨後笑道：“原來你知道。在無念絕陣中，無法感應到外界的一切，哪怕是時間的流逝也會毫無知覺，只有施法之人才能解除。所以，你纔沒有任何反抗和掙扎。你覺得這樣，可能通過我的評估嗎？”
說完，青衫男子打了個響指。
幽暗天地開始發生變化，從虛無變得真實，人影、樓房、街道、路燈、樹木……所有的一切都逐漸恢復。
周越重新回到了貝殼街上，正前方，是毛氏事務所，而身側則是一臉平靜凝視着他的青衫男子。
“師姐向我推薦你，我原本也是滿懷期待。可惜，目前暫時沒有發現太明顯的亮點。希望日後能有驚喜。”
青衫男子朝周越笑了笑，作出一番自認公允的評價，隨後轉身向遠處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周越問。
“離梵。”
青衫男子聲音清冷，亦如他容顏氣質般孑孓於世。
“離梵，大宗師離無憂的後裔嗎……”周越微笑：“你猜，剛纔那半個小時裡，我做了什麼？”
背對着周越，離梵宛如傳世名畫美輪美奐的面容上突然浮起一絲錯愕。
直插入鬢的雙眉猛然挑動。
好似平湖般從無波瀾的眸中涌起驚瀾。
在他的感應範圍內，原本還算熱鬧的貝殼街忽然安靜了下來。
一團龐大的烏雲飄過天頭，遮擋住了月華和星光。
四周的行人陸續消失，轉眼，空無一人。
不僅如此，街道兩側的建築物也一棟接一棟的消失。
當烏雲飄過，月亮和星辰重新出現在天穹高處，周圍的一切已經全部被抹除，連影子都不剩。
空曠而黑暗的世界中，傳來一陣沓沓的腳步聲。
每一聲響起，都彷彿踏在冰面上的馬蹄聲，擔心那冰面隨時會被踩碎坍塌。
離梵轉過身，看向迎面走來的周越，絕世盛顏的臉龐上再難維持此前的離世絕塵般的超然與自在。
“你、你怎麼也會無念絕陣？不可能……縱然白衍大宗師也不可能破解的。”
離梵眼底深藏着駭然與不信，死死盯着周越，語氣也不如之前那般平靜。
此時在周越的三座意念區域數以萬計的念力面上，一座座念力模型圖正在不斷構建，對離無憂大宗師的畢生絕學——［無念絕］陣進行着模擬和演算。
哪怕是白衍大宗師，對於無念絕陣也是讚譽有加。
這是一種能隔絕萬物、自演一世的陣法，似真似幻，令人感應不到周圍一切的變化。
最可怕之處在於，一旦身陷‘無念絕陣’，將無法釋放念力，只能任人宰割。
白衍大宗師書生出身，喜好鑽研，對於各方大宗師的絕學都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
奈何，除了早期的雷遠大宗師外，並沒有第二位大宗師願意與他分享心得。
同爲當世最驚才絕豔的天才強者，想要模仿對方的絕學談何容易？
況且當時國破山河，大敵當前，白衍大宗師也無暇深究，只在筆記中留下了一些見解、猜測和心得。
其中就有針對［無念絕陣］的分析。
因而，當週越身陷無念絕陣的那一瞬間，腦海中便不自覺地涌出關於［無念絕陣］的所有分析。
緊接着，周越的三方意念區域開始運轉，就彷彿三臺超級計算機同時進行着模型的構建與推演。
突破三轉境，並且吸收了太古靈氣之後，周越明顯感覺到自己推演能力也發生了質的提升。
於是乎，百年前白衍大宗師沒能實現的“野心”，再一次在周越手上完成。
［無念絕陣］高深莫測、奧妙無窮，周越也只是初步理解領會而已。
不過，足夠在短時間內的困住離梵，並且將他唬住。
……
面對臉色愈發難看的離梵，周越臉上浮起高深莫測的笑，隨後道：“我怎麼學會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你的表現。
什麼‘巔峰之戰’，大宗師後裔的‘世界之種’，包括你那個向你推薦我的師姐……所有這一切全都和我解釋清楚，我纔會考慮放過你。
不然的話，堂堂大宗師後裔，被困在自己傳承的絕學中。傳出去，很難不成爲全聯邦的頭條。”
離梵深深看了眼周越：“你真的都不知道？也罷，你問的這些並不是什麼秘聞，說就說。”
無念絕陣中，離梵用他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對周越講述了起來。
和周越之前所獲悉的一樣，靈道之戰的初衷，在於演武。
參賽選手主要分成三方陣營：人類聯邦，自由城邦，以及外域。
可如果雙方實力太過懸殊，那也就失去了比賽的意義。
因而，三方陣營會單獨派出最具天賦的靈御，組成“巔峰戰隊”。
人類聯邦一方，自然是以大宗師後裔領銜，再搭配一些超凡天才。
而入選的方式，則是通過大宗師後裔的評估，獲得認可。
這也是今晚離梵找上門的目的。
自由城邦一方，則會以血嗣之子、幽影組織的破壁者之流領銜。
至於外域，自然都派出正統神魔後裔。
這一方戰場，雖然也屬於靈道之戰，可又超然於靈道之戰，固被稱爲巔峰之戰。
而大宗師後裔，之所以強悍，是因爲他們擁有先祖的“世界之種”。
“世界之種”，顧名思義，是精神世界的種子。
當到達一定年齡後，有部分大宗師後裔將會感應到世界之種，從而直接獲得先祖的隔代意念傳承，開發天賦，激活潛能，有些類似於奇蹟生靈的血脈天賦覺醒。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好比百年前的絕代大宗師們在他們後代的精神意識中重新“活”了過來。
至於離梵的那位師姐……
“你的師姐，居然是明將軍？”
周越心中微怔：“等等……難道明鶴鎮的明家也是大宗師後裔？”
離梵點頭：“明家有些特殊，位面戰爭後，他們以國號爲姓，祖輩就是自稱逍遙君的那位大宗師。他們不僅是鶴守，也是大宗師後裔。歷年的巔峰之戰，明家後裔都是主力。”
‘難怪……’
周越心中暗道。
明將軍二十五歲就突破宗師境，不僅因爲她是鶴守，更是因爲大宗師後裔的緣故。
歷史課本中，那位戴着玄鐵面具，從不以真實身份示人的大宗師逍遙君，竟然是當時的東明皇族。這一點，就連白衍大宗師的筆記裡也沒有提到過。
不過白衍前輩似乎一直對東明皇室充滿反感，他不提不是因爲不知道，而是懶得寫進筆記中。
離梵的聲音響起：“你想知道的，我已經都說了。”
周越微微點頭：“我們就此別過。”
說完，周越轉過身。
離梵眼神一變：“且慢。”
周越暗暗皺眉，慢什麼慢，不能再慢了，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這［無念絕陣］了。
就聽離梵道：“我改變主意了。周越，你已經成功通過我的評估，再加上我師姐的一票，你有大概率能成爲聯邦巔峰戰隊的主力。”
周越嘴角上揚，轉頭道：“你好像搞錯了，從頭到位，我都沒有答應參加什麼‘巔峰戰隊’。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來評估。”
“你……”離梵怔了怔，似有些失神，隨後道：“我剛纔忘記說了。如果代表聯邦參加巔峰之戰並且獲勝，無論是誰，都將會獲得一個‘任意獎勵’。也就是說，你向聯邦提的任何一個要求，聯邦議會都會無條件答應。”
周越收回目光，向前走去：“依然沒興趣。不過，你們如果實在想邀請我參戰，誠意到位的話，我還是可以考慮的。當然，我的出場費稍微有點貴。”
說話間，周越腳步加快，精神世界中傳來轟隆一聲。
卻是數以萬計的［無念絕陣］模型崩塌潰散，化爲烏有。
‘不愧是大宗師絕學，能夠模仿一時，卻難以長久維持。’
周越心中嘖嘖感嘆，擡腳走進小樓。
在他身後，離梵呆若木雞，眼裡滿是荒唐與震驚。
“加入巔峰戰隊這樣的榮譽，換成別人，哪個不是欣喜若狂，感恩戴德！他竟然還討價還價？還想要出場費？憑什麼啊！”
話音落下，周圍的世界已然恢復正常。
貝殼街也終於變得寧靜，掛鐘顯示，晚上十二點，整條街空無一人。
離梵瞥了眼時鐘，微微搖頭：“真不會控制時間，耽誤了這麼久……”
陡然間，離梵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猛地一變。
“他連無念絕陣的時間都掌控不好，明顯是剛學會……該不會就在剛纔，我第一次施展無念絕陣時，被他偷學的？”
離梵臉色變了又變。
如果周越半個小時裡，學會了一門陌生的屬性念術，哪怕是高級屬性念術，他也不會太過驚訝。
到了他這一層面，所交往大多也都是不啻於大宗師後裔的天才怪物。
旁人無法理解的天賦，在他們看來，也不過如此。
可週越學會的，可是自己老祖，百年前絕代大宗師的不傳絕學啊！
“這是什麼古怪天賦，這個傢伙……師姐也不和我說清楚。”
離梵輕嘆口氣，深深望了眼周越走進的小樓，隨後轉身向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