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姆……”
從帷幕後傳來一陣沉吟聲。
這位小鐵公爵顯然也是拿不定主張，陷入爲難之中。
“哼，這有何難？小鐵公爵莫非忘了四大王族之盟了嗎？”
黑貓始齜牙咧嘴，嘴裡發出持續連貫的“嗬”響，不時扭頭瞥一眼周越，綠寶石般的眸中寒光隱現。
它的身高雖然只頂到周越的膝蓋，可散發出的氣勢，卻如淵渟嶽峙，充滿壓迫感。
周越正襟危坐，沒有理會不斷向自己發出挑釁的黑貓始，可心中卻不敢有半點小覷。
小鐵公爵稱其爲御殿上將軍，雖然這官職聽起來有些不倫不類，透着說書戲文裡的味兒，可顯然也是黑貓一族中的大人（貓）物。
這讓周越不由聯想起了黑夫長那廝，當初也是一副很莽的樣兒，裝作老大粗，實則老奸巨猾，三言兩語間便誘騙自己上了南方黑貓的賊船，還設計自己成爲了貓族分裂的背鍋俠。
這些黑貓，不能光看表面，骨子裡都是賊精賊精。
周越突然仰天長嘆，唏噓一聲：“食鐵獸者，皮毛精緻，美輪美奐，體態豐腴，貴氣天成，又力大無窮，奔走如風，口噴烈火，遁術無雙，堪稱靈界之寶。本國師對小鐵公爵傾慕已久，今日得見，已是三生有幸。如果實在爲難，那便罷了……”
黑貓始停止“嗬”聲，瞪大眼睛，滿臉荒謬地盯着周越，似乎沒想到堂堂貓糧樹守護者，一手主導了南北分裂的狗語者竟然能夠如此毫不要臉的趨炎附勢、阿諛奉承。
帷幕後的小鐵公爵似也愣住，身軀微微顫抖。
半晌，它平復下複雜的情緒，隔着薄薄的幕布，伸出粗臂，舉起竹杯：“國師此言，可是心裡話？”
周越沒想到小鐵公爵會如此激動，心中稍愕，隨後笑道：“自然是句句屬實，我對食鐵獸一族欣慕已久，奈何貴族行跡無蹤，神出鬼沒，我也只能通過別的途徑來尋找你們的蹤跡。”
“我曾與一頭六尾靈狐飲酒論道，暢聊鐵公爵的豐功偉績。”
“我曾在一位白姓人類大宗師的遺作裡，探尋鐵公爵的萍蹤浮影。”
“我的靈寵夥伴小麻團，它的父母，是某個聯盟的成員，同樣也是鐵公爵的老友。”
“就連我的下屬線人黃恢宏，它能成爲一狗一種族的靈界奇蹟，也離不開鐵公爵的傳果之恩。”
“所以說，我與鐵公爵，以及小鐵公爵你，雖然此前素未謀面，可卻是真正的神交已久。”
周越說罷，呵呵一笑，仰頭痛飲杯中美酒。
一旁的黑貓始直勾勾盯着周越，身體顫抖，氣得說不出話來。
帷幕後的小鐵公爵則同樣仰頭飲盡杯中美酒，發出一聲夾雜着無數複雜情緒的感嘆，安排座下狸貓爲周越續酒。
隨後它低聲道：“本公爵其實想問的是，周國師真覺得我們食鐵獸一族相貌‘美侖美奐’‘貴氣天成’嗎？”
周越一怔，隱隱明白過來什麼。
他輕抿着杯中美酒，笑道：“我以心境發誓，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譁！
那頭身高五米有餘的富態巨獸從帷幕後立起，瞪着一雙熊貓眼，滿臉激動地凝視着周越：“靈界衆生都在背後道我食鐵獸一族體態肥胖，皮毛黑白錯雜，相貌醜陋。沒想到，世間唯一的知音，竟是一人類。”
“不會吧？它們這麼沒有審美？”
周越也站起身，凝視着小鐵公爵，滿眼的驚喜與感慨，目光柔和充滿關切，看得一旁的黑貓始渾身發毛，只欲作嘔。
食鐵獸，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個與衆不同的名字——大熊貓。
眼前的小鐵公爵，與周越曾經看到過的大熊貓樣貌形態並無太多區別，只不過體型要大個十來倍，落在周越眼裡依舊憨態可掬。
捕捉到周越滿眼的歡喜和情不自禁，小鐵公爵怔了怔，隨後慌忙座下，躲在帷幕後連喝兩杯小酒穩定住情緒，隨後問：“那個……國師大人今次來找本公爵，究竟有什麼事呢？”
沒等周越開口，一旁的黑貓始勃然大怒，掀案而起，指着周越的鼻子：“你……哼！爲了達成目的，簡直不擇手段！連食鐵獸好看這種謊話都能說得出來！丟盡了我們黑貓的臉！”
周越搖頭哂笑。
黑貓始怒不可遏：“你又笑什麼？”
周越莞爾：“鐵公爵一脈乃是線人之王，地位超然，哪怕四大王族也無法左右，乃是真正的逍遙者。它竟然逼迫小公爵選擇陣營，豈不幼稚？”
“哈哈哈哈。”
帷幕後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伴隨着一陣啃竹子般的咀嚼聲：“知本公爵者狗語者是也。”
黑貓始不可思議地看着面露微笑的周越，氣得直髮抖：“你、你這巴結得也太直接了吧！氣死本貓了！你、你等着，等本貓結束手頭之事，再來會你！”
說罷，它轉身就走，氣呼呼地鑽出包廂。
周越看向散亂的竹蓆，卻沒想到這位京城黑貓的御殿上將軍是個真爆脾氣，和外粗內細的黑夫長完全是兩種黑貓。
也不知這樣一來，是否會影響京城黑貓一族在小鐵公爵心中的印象分。
這時，已有一隻狸貓手持竹篾，追上黑貓始。
小鐵公爵笑道：“這位上將軍就是這麼個爆脾氣。不過國師大人請放心，南北黑貓在短時間內，都還會繼續維持現狀，不會有太大的衝突發生。黑始也只是放放狠話，它可沒功夫來找你麻煩。對了，還沒說出你的來意。”
周越道：“我想請小公爵幫我在首都人間找一個人。一名八轉宗師境的銀髮少女。”
小鐵公爵問：“可是前些日子，大鬧人類宗師府邸的那個人類女子？”
周越道：“正是。”
片刻後，小鐵公爵的聲音響起：“本公爵可以幫你，在一天內找到她。如何？”
周越皺眉：“能否稍快點？”
“那，半日？”
周越問：“可能再快些？”
鐵公爵笑道：“本公爵可以在一個時辰內找到她。不過這需要本公爵調動更多的資源人脈，所以費用也不低。”
周越也笑了，這位小公爵並沒有表面那麼憨厚，該談生意談生意，不是一頭好忽悠的食鐵獸啊。
“無妨。公爵儘管開價。大不了我將南方黑貓一族抵押給公爵。”
“這……不用不用，本公爵要那幫臭貓有毛用？”
小鐵公爵笑道：“只要你答應本公爵一件事，本公爵便幫你找人。如何？”
周越看着帷幕後，那個龐然大物的身影，暗暗深吸口氣。
“何事？”
周越一臉平靜地問道，心中卻是卻烈火灼燒般躁動。
‘這麼久以來，一直得不到同類的認可，內心定是既孤單又自卑，如今終於遇到了一位賞識自己的人類，自然心花怒放，只想着與他結成契約夥伴吧！’
‘快！快說出來啊！不要再猶豫了小鐵！’
‘快啊！我一定會答應你！’
小鐵公爵的聲音傳來：“這個，本公爵還沒想好呢。反正肯定不會違揹人類與奇蹟生靈的盟約。如何？”
周越吐出一口濁氣，鬆開捏緊竹杯的五指，眼神幽怨：“以小公爵的品行，想來不會亂來，也不會讓我爲難，更不會讓我犯險吧？”
小鐵公爵踟躕片刻，微微點頭：“放心，定不會讓你爲難。”
周越點頭：“好，那我答應。”
小鐵公爵笑道：“那就一言爲定。你在這稍等片刻……”
它話音未落，忽然間，四周一陣搖晃。
整個小樓都在晃動，地板彷彿傾斜的蹺蹺板。
帷幕、桌案、團墊全都順着向下沉去的地板，向另一邊滑去，竹杯酒具也散落一地。
嘭嘭嘭嘭……小鐵公爵、兩頭秀服狸貓包括蹲坐在周越身後的黃恢宏也都滑倒向另一邊，撞上牆壁，臉扁鼻歪。
周越反應迅速，早已開啓逍遙遊，身體懸浮於半空。
“怎麼回事？”周越眼中浮起濃濃的警惕，難不成是京城黑貓一族找上門來了？
小鐵公爵翻滾了幾圈後，在兩頭狸貓的幫助下，倚靠着四十五度角的牆壁立直身體。
它的一雙熊貓眼中浮起淡淡的憂色，望向竹篾編織的小窗外，嘆了口氣：“不是黑貓，是它們……它們來了。”
“誰？誰們？”周越問。
小鐵公爵瞥了眼黃恢宏，一臉古怪：“你還沒有告訴國師嗎？”
黃恢宏也是一臉懵比：“什麼？”
小鐵公爵怔了怔，臉上的古怪之色變成震驚，充滿不可思議：“不會吧？你、你身爲聽風印記之主，居然不知道？你平時是怎麼使用聽風印記的？”
黃恢宏有些尷尬道：“那個，本汪一開始以爲，聽風印記只能監聽靈狐們的聲音。最近纔剛剛領悟，原來聽風印記還能監聽其它線人的聲音。”
“何止是監聽線人，老黃啊，你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小鐵公爵滿臉荒唐：“所以說，你們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件事？老天，靈界委員會都以爲你已經知道，要不是你今天來找本公爵，真是無法想象你還要過多久纔會知道！”
“到底什麼事？”
周越和黃恢宏異口同聲問道。
小鐵公爵伸出毛絨絨圓滾滾的粗臂指向窗外，幽幽道：“大約四天前，亞怪獸已經開始向靈界發起進攻。”
“和一百多年前的位面戰爭不同，這次的攻擊，是從靈界開始。”
“全球一共有三處靈界成爲通道入口，京城靈界便是其中之一。”
周越心頭一震。
黃恢宏也是臉色大變。
一人一狗同時望向窗外。
長街上，“人”潮涌動，一頭頭奇蹟生靈或是光着身子，或是穿着寬衣博袖的衣裳，一邊喊叫，一邊向回奔逃。
可以看出，首都的靈界與別處族界分明的靈界不同，至少在這條古色古香的長街上，許多奇蹟生靈猶如人類一般混居在一起。
沿街有亭臺樓閣，也有酒肆商鋪，這些建築要比正常的建築高大上數倍，方便大型奇蹟生靈來往行走。
可隨着一頭頭八足巨獸從半空灰色霧氣中爬出，跳落長街，四周的建築都在搖晃，甚至有的已經坍塌傾倒，淪爲廢墟。
奔逃的奇蹟生靈有很多，一眼望去，都是些戰鬥力較弱，或是本身就不具備戰鬥天賦的生靈。
譬如夜鼠、長燈毛兔、京城橘貓、冰木樹懶等等。
而如恐怖體術龜，珠穆鳥，金翅蛇，奇妙火娃等奇蹟生靈早在第一時間撲了上去，將那羣八足巨獸堵截在灰霧下方。
“周國師，你別去……”
小鐵公爵話音未落，周越已經帶着黃恢宏躍出窗外，向灰霧飛去。
半途中，周越已經召喚出已經十二級的小劍，朗聲大笑。
“本國師說過此生專殺怪獸，又怎能食言。”
黃恢宏一怔，低聲喃喃：“這不是本汪的臺詞嗎？”
小劍滿面煞氣，嚷嚷：“周越，這是什麼怪獸！好醜啊！怎麼好像一頭頭大蜘蛛！”
它話音剛落，從長街盡頭的濃霧中，奔出一頭八足巨獸。
那是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型蜘蛛，渾身披掛着斑駁的色澤，如同殿柱般粗細的肢節上遍佈着好似鋼劍的亂刺。
它用八隻長腳將身體高高撐起，巨大的猩紅眼睛從半空的霧氣中俯視下來，在口器兩側的螯肢上抓着一頭京城黑貓，它口吐蛛絲，螯肢扣住黑貓的四肢不斷翻滾。
轉眼間，這頭身長六米多的豹化黑貓被裹成了一個繭子，發出低聲的哀嚎，一雙貓眼透着悲涼與絕望。
溼漉漉的口水，散發着惡臭和黏液，將它淹沒。
就在它即將被巨蛛怪的口器攪碎時，一道紫色劍光彷彿天外飛仙，從斜刺裡躥出，直射向巨型蜘蛛頭頂的猩紅獨目。
與此同時，一道土黃色的身影從地底鑽出，從下往上，抓向巨蜘蛛的腹部。
在周越的御控下，小劍奧義非凡的虛空之劍，和黃恢宏鬼魅無雙的刺客身法同時施展，配合默契，殺得這頭剛想要進食的十六級血目巨蛛怪措手不及，連連後退。
口器中，本已絕望的京城黑貓睜開雙眼，透過墨綠色的黏餬口液，看到了那名懸浮於首都靈界半空，與奇蹟生靈們並肩作戰的人類修者。
“他是……”
一個一度讓它狠得牙癢癢的名號驟然浮現於腦海中。
……南貓僞國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