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臟像是充了電的發電機,“撲通撲通”的急速跳動着,渾身的血液如同洪水爆發般到處肆虐,盡數涌向已經一片空白的腦袋。
瞪大眼睛盯着小白的眼睛,我很想從他的眼神中讀出“欺詐”與“哄騙”。這兩種我一向很反感的眼神,如今對我來說卻像是救命稻草一般。
我很緊張,真的很緊張,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背上每一根汗毛豎立起,不斷的瑟瑟發抖。
“告訴我,你是在騙我的,這只是惡作劇,對不對?”我慘笑了一聲,笑聲像是拉動破舊的風箱一般嘶啞。
小白麪色蒼白,眼神閃爍,帶有一絲愧疚之意,很嚴肅的衝我搖了搖頭:“帆子,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老爺子。”
不,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眼神,不是我想聽到的話。他應該告訴我,之前的話都是騙我的纔對啊,我們倆平常不就是這麼相互開玩笑,惡作劇的麼?
“哈哈哈,別逗我了。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以後再拿我爺爺來惡作劇,別怪我翻臉!”我鬆開他,大笑了幾聲,隨後板起了臉。
小白臉色一變,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帆子,你挺住,我知道這個消息你很難以接受,但是……”
他的話說到一半,我猛然揮手,把他甩到一旁:“滾!再說這種話,我真的翻臉了啊!”
四周安靜了下來,氣氛變的很古怪,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可是我不需要他們的同情!
我的呼吸變得很急促,掙扎着站起身,卻發現我的兩條腿都在發抖。我衝着小白大吼了一聲:“我爺爺呢?他是不是去醫院了?我去看他!”
小白趕緊衝上來攙扶我:“老爺子在那邊,沒送去醫院。”
我毫不客氣的推開小白,可能是因爲用力過度,也可能是因爲我沒站穩,自己反而跌倒在地。
“滾開,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特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不是叮囑過你,一定要把我爺爺送去醫院?耽誤了我爺爺治療,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拒絕小白的攙扶,咬着牙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衝去。一霎間腳步聲凌亂,似乎所有人都緊緊跟在了我的身後。
沒衝到停屍房門口,我就看到了爺爺的身影。他安靜的躺在那張染着血的牀上,面容安詳,像是睡着了一般。
看到爺爺之後,我瞬間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身體完全僵硬了。我的心也如同被拴了塊石頭一般,漸漸沉入谷底。
爺爺他走了?他真的就這麼扔下我走了?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連爺爺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雙腿一軟,跪倒在牀前。伸手摸了摸爺爺的大手,曾經那麼溫暖的手,現在冰涼無比。
一直以來,爺爺都是我的精神支柱,他老人家怎麼就這麼輕易的倒下了呢?爺爺爲什麼這麼狠心,扔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禹禹獨行?
我現在比以前懂事了,一定會跟着爺爺好好學習祖傳的陰陽術。我現在也能掙錢了,會讓爺爺過上好日子。我以後不會再離開爺爺了,我願意一直陪在他老人家身邊。
可是爺爺爲什麼不肯給我機會,爲什麼不肯讓我彌補以前的遺憾。是因爲我做錯了太多,爺爺生氣了?
就這麼跪在爺爺面前,我很想哭,卻根本哭不出來。回想起跟爺爺相依爲命的日子,我的心裡堵的慌。
“帆子,你振作起來。老爺子吩咐過,讓你儘快送他的遺體回家。老爺子走了,你還有我呢。”小白拉扯了我一把,卻沒有拉動。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還有你?如果你及時的把我爺爺送去醫院,爺爺怎麼會死?”
小白語氣一滯,眼神空洞的愣在原地。其實在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我已經後悔了,可我現在卻不想去辯解什麼。
“陳帆,你冷靜點,這件事跟小白沒關係。”一旁的秦雪有些看不下去,勸了一句。
我斜了她一眼,語氣冷漠:“跟他沒關係,跟你有關係!我爺爺是死在你奶奶的手裡,你們秦家造的孽,爲什麼還要報復我爺爺?”
秦雪皺了皺眉:“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你爺爺都已經走了,你還不讓他安心?”
我張了張嘴,想還擊幾句,卻又在一瞬間心如死灰,不願意跟她多說一句。爺爺已經走了,跟她爭這個口舌之利,有什麼用?
沉默了幾秒後,我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剛纔的話……”
秦雪搖搖頭:“沒關係,你的笑比哭還難看。我知道你心裡很苦,哭出來應該會好受點。”
她的聲音溫柔了許多,但她還是不太習慣安慰別人。我心裡的苦楚,她或許無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她的心裡也有着不亞於我的苦楚。
我也知道哭出來會好受點,可我現在真的沒有眼淚,或許在我的心底深處,我還是不願意相信爺爺已經走了的事實。
“小白,對不起。”我看了小白一眼,輕聲道。
小白本來暗淡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輕輕搖了搖頭:“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應該及時把老爺子送去醫院。”
我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一把抱住了小白:“不怪你,都是我無能,沒能幫上爺爺。是我太懦弱,不敢面對現實。”
沒錯,現在我已經二十歲,是個成年人。我能掙錢了,有自己的事業,出門也會有不少人對我畢恭畢敬。
可是我現在才發現,在爺爺面前,我始終還是個孩子。十七歲離開爺爺身邊之後,我就沒有長大過。
小白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帆子,節哀,你還有我。”
鼻子一酸,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滑落。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小白嚎啕大哭,我爺爺走了,真的走了!
痛哭過一場之後,心裡的憋屈感削減了許多。但我不敢多看爺爺一眼,只要看到爺爺,我的眼淚就忍不住。
本來出了這麼大事,我和小白怎麼也需要去警局接受調查審問。最後田建軍拍板,讓我回去處理爺爺的後事。
現在我才知道,田建軍因爲表現優秀,正值升職的關口。這件事如果圓滿處理,他有機會加入特別案件調查組,也就是所謂的“靈異組”。
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田建軍都很清楚,秦雪也會去接受調查,基本上沒有用的住我的地方。
臨走的時候,田建軍和秦雪都表示如果我有任何需要,直接開口就行,他們一定會竭力相助。
我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小白告訴過我,爺爺的遺願是讓我把他帶回家,安葬在我們祖孫倆生活了多年的村子。
別的我都不需要,只想安安心心的把爺爺送走。讓我安靜的處理爺爺的後事,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天亮後田建軍帶着所有人離開了,包括依然處於昏迷狀態的田欣。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小白嘆息了一聲:“老爺子救了他們。”
以我對小白的瞭解,我知道他話中有話。他應該是在爲爺爺鳴不平,爺爺拼死救了這些人,現在卻只落了個輕飄飄的“多謝”二字。
我深吸了一口氣,模仿着爺爺的口吻:“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陰陽先生擁有超出常人的實力,也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這些,就是陰陽先生的責任。”
小白又嘆了口氣:“老爺子臨走前讓我問你,還會不會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小白認真的盯着我看了幾秒,似乎很想從我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這條路實在是太過艱辛。
我扭頭看了看面容安詳的爺爺,笑了笑:“當然,我們祖傳的陰陽術,必須傳承下去。”
小白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就知道你會說出這種答案,老爺子讓我叮囑你,儘快掌握望氣術。這條路福禍難料,希望你好自爲之。”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類似的囑咐,之前看門老人也說過,讓我儘快掌握望氣術,或許也是在給我傳達爺爺的囑託。
望氣術在那本祖傳的筆記中有記載,是用來觀測的輔助性陰陽術,牽涉到“氣運”之說。以前我也略懂些皮毛,大多數時候還是藉助經驗進行觀測。
爺爺之所以會這麼叮囑我,一定另有深意。我點了點頭,把這件事記在心裡,等爺爺的後事處理完之後,我一定會盡快掌握望氣術。
“別不當回事,老爺子說了,讓你千萬別等到他的後事處理完再研究望氣術。”小白又叮囑了一句。
我一愣,爺爺他老人家連這點都算到了?無奈之下,我只能當着爺爺的面,保證有時間立即會翻開筆記研究望氣術。
事實證明田建軍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回到警局後,他又讓張揚開着警車來幫助我和小白。
在小白的幫助下,我先幫爺爺整理遺容,換上了壽衣,讓爺爺躺在水晶棺內。這叫做小殮,爺爺回家後還需要在家停三天再下葬。
幫爺爺入殮的時候,我的眼淚根本抑制不住。但我很小心,不敢把眼淚落在爺爺身上。
我根本沒打算讓爺爺火化,如今政策上雖然禁止土葬,但農村大部分地區都不會遵從。對此張揚沒什麼意見,還答應用警車幫我把水晶棺送回老家。
準備好之後,小白和我一塊回老家幫我爺爺料理後事。啓程之後,坐在車上我終於有時間掏出了那本祖傳的筆記。
看着筆記上熟悉的字跡,我的眼眶又有些溼潤。
翻到記載着“望氣術”的那一頁,我突然發現上面有一行凌亂的字跡,像是爺爺最近剛剛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