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鴻突出重圍之後,腳下不停,沿着消防通道一路狂奔。直達底層,駕車飛馳而去。
現在洪家到了最後時刻,出於承諾和道義,林羽鴻很想知道董鈞的現狀。還有他的家人,也必須妥善安置。
正在這時,車載電話響起,裡面傳來秦霜月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在哪打野呢,趕緊回來,家裡鬧翻天了!”
林羽鴻回到家,剛踏上天台,就看見一幕家庭倫理劇,正在悲情上演。
只見一名涕淚橫流的中年婦女,跪在地上哭得眼淚嘩嘩,雙手死死抱着男人的腿。
“孩子他爹,你不能去送死啊!你要是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呀!”
還有一個身形瘦削,滿臉漲紅的少年,正是和林羽鴻有過一面之緣的董汗青。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使勁拽老媽的衣服,口中埋怨道:“媽,這裡許多人,別再哭了,讓我好沒面子!”
悲情劇的男主角,正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絕頂高手,斷魂槍董鈞。
只見他一身青色勁裝,背囊中插着兩柄渾鐵點鋼槍,虎軀傲然挺立。對老婆的哭號沒有半分動容,似乎心如鐵石。
見到林羽鴻終於出現,董鈞鬆了口氣,點中老婆的昏睡穴。然後雙手抱起,小心翼翼地交給董汗青,在兒子腦袋上愛憐地撫摩着。
眸中有隱隱的哀傷:“今後要懂事一點,好好照顧你媽。”
董汗青雖然平時狗仗人勢,囂張跋扈,但不愧是斷魂槍的兒子,關鍵時刻竟然沒慫。
他把老媽往地上一放,掀開衣服,皮帶上插着兩把西瓜刀。
拍着瘦巴巴的胸脯:“老爸,我跟你一塊去!”
董鈞看得直搖頭,乾脆加上一指,把兒子也弄暈。
和妻兒告別完畢,董鈞面向林羽鴻,肅然長揖道:“一切拜託你了。”
眼前這生離死別的場景,讓秦霜月看得心中大急。絕頂高手千金難求,董鈞和老爸身邊的明叔不相上下,如果能收爲己用,絕對是一員大將。
她向林羽鴻連連使眼色,好像在說:“快點留住他!”
可林羽鴻卻知道,董鈞對待妻兒如此決絕,是不可能回頭的。心中無奈嘆息:“好吧,就讓我送你最後一程。”
“哈哈哈,求之不得!”
兩人在街頭並肩而行,董鈞那種古裝片似的打扮,引得衆人紛紛側目。但他卻毫無所覺,只是和林羽鴻大聲談笑,說一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
走出春風街,董鈞停下腳步,淡然道:“歡宴雖好,終有盡時,我們就此別過吧!”
林羽鴻思索片刻,試圖做最後的規勸:“其實,萬物有起有落,就連山川河流,都有滄海桑田的變幻。世間哪有亙古不滅的家族?你又何必執着呢!”
董鈞點點頭:“這些我都知道,只不過身受大恩,不可不報。最起碼,要保住洪家一點血脈傳承,這樣我死了,纔有臉下去見老太爺。”
頓了頓,又繼續道:“洪家敗落如此之快,最關鍵的原因,是出了內奸。他是大師兄的嫡孫,也是我的弟子,從八歲時起,手把手教出來的,自問沒有一點虧欠。我這次去,要清理門戶,還想當面問他一句,爲什麼?”
他在和林羽鴻解釋,也似乎在自言自語,顯然這個問題,盤桓在心中已久。
遲疑片刻,董鈞又道:“今夜子時,請帶犬子去北郊泥沼一趟,如果我能僥倖逃身,就在那裡相候。”
林羽鴻知道無法再勸,董鈞是成年人,有權力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只得長嘆一聲,由他去了。
董鈞昂首闊步,走了大約兩刻鐘,來到梅園會所門前。
拔出背後雙槍,持在手中,揮臂點出。兩扇包鋼鑲銅的大門瞬間炸裂,四散紛飛。
“嗖、嗖、嗖”數十條人影飛掠而至。爲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如彌勒再世,憨態可掬,女的像罌粟綻放,豔麗妖冶,正是韓雄和宋風華。
韓雄拱手笑道:“我當是誰,竟有如此威勢,原來是……”
董鈞揮槍一指:“不必廢話,交出李金書,並且當衆發下誓言,對洪家的打壓到此爲止,我可以放過你們。否則……”
宋風華媚笑道:“咯咯,董大俠嚇壞奴家了,如果我們不照辦,你要怎樣?”
“盡滅爾等,一個不留!”
衆人一聽,立刻仰天大笑:“哈哈哈,看來洪家是徹底沒招了,擺空城計呢。”
“什麼斷魂槍,好大的名頭,我看是吹出來的吧!”
“洪家號稱八大金剛的高手,七個已經命歸黃泉,就憑你一人,還想翻盤?”
聽見衆人的議論,董鈞心中刺痛,微微擡頭,眼前彷彿出現了衆位師兄,熟悉而親切的面容。
這些人,都是洪老太爺當年親手傳藝,悉心教導出來。個個忠肝義膽,俠氣過人。
雖然他們在外地都有偌大產業,但聽說洪家有難,沒有半分猶豫,立刻帶着親隨心腹,飛身趕來。
二師兄在路上,遭離奇車禍,隕落。
三師兄和四師兄到達江城的當天,遇刺橫死。
五師兄來到之後,鎮守西港碼頭,當晚被十多位高手圍攻,力戰而亡。
六師兄、七師兄在洪家被毒殺!
八師兄遇刺之後,僥倖多活了幾分鐘,告知董鈞兇手身份,與世長辭。
由此洪家全面崩潰,面對敵人咄咄逼人的進攻,毫無還手之力。現如今除了一座大宅之外,再無半點資產。
董鈞心懷悲憤,目光盡赤,一聲暴喝:“李金書何在,出來見我!”
聲音如晴天霹靂,面前的空氣被震出道道漣漪,四散擴展,讓現場所有人身心劇顫。
那些狂妄無知的言語,再也說不出口,他們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用警惕惶恐的眼神,怔怔地看着董鈞。
“斷魂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從人羣后踱步走出,手中同樣握着兩柄鋼槍。正是董鈞的親傳弟子,李金書。
他目光閃爍,*動了幾下,緩緩道:“師父。”
董鈞劈頭蓋臉問了一句:“爲什麼?”
李金書身子顫抖幾下,猛地昂起頭,冷冷道:“因爲……我不想再當奴才!”
“我爺爺,是爲洪家而死,我爸也是如此,然後該輪到我了麼?憑什麼!憑什麼我李家要世世代代,爲洪家當奴才?”
董鈞聽得愣了片刻:“你……就爲這個?”
李金書眼神銳利,滿臉漲紅:“師父,你受洪家大恩,一門心思效忠他們。我可不想再過這種日子,我受夠了!只要想一想,我的兒子、孫子,世世代代都要當狗,我就不甘心,不甘心!”
看見徒弟如瘋如狂的樣子,董鈞心頭一軟,轉而輕輕搖頭:“無論有什麼理由,殺害七位師叔的罪過,我饒不了你。”
李金書雙槍一振:“那好,就讓師父看看,我有你幾成火候。”
“轟、轟、轟”師徒二人力拼數招,真氣激盪。
韓雄拉着宋風華抽身後撤,揮手道:“大家併肩子上,一定要留住他!”
只見董鈞右手短槍如疾風驟雨,向李金書席捲而去,讓他招架得手忙腳亂,毫無還手之力。
左手短槍微微顫動,就像一條盤踞的毒蛇,昂首吐信,環顧四周,隨時發出致命一擊!
每一輪槍尖突刺,都會在空中綻出一朵血花。中槍之人身形凝滯,臉上出現不可思議的神情,似乎根本不知道,身上的致命傷害,從何而來。
他們的最後一個感覺,都是寒意徹骨,接着身子頹然軟倒,永別塵世。
不到一會,董鈞身旁就躺倒了十多具屍首,其他人看得心驚膽戰,雙腿顫慄。
忽然間,一聲哨音傳來,所有人立刻四散而走。李金書也身形陡轉,向梅園深處竄去。
董鈞毫不遲疑,邁步緊追不捨。沒走幾步,四周景緻突變,那典雅古樸的亭臺樓閣,蒼勁有力的虯曲梅樹,還有韻味深長的古木盆景,統統消逝無蹤。
一座座怪石殘碑,如雨後春筍般,從地下冒起。佈滿荊棘的藤蔓,如披鱗帶甲的蛟龍巨蟒,四處蜿蜒伸展。
遠處浮起連綿不斷的崇山峻嶺,還有一座座巨峰聳入雲端,遮蔽了董鈞的視線。
就連清朗如洗的天空,也陰霾集結,如黑雲壓城,令人心生驚懼。
董鈞虎目掃過,口中冷哼:“奇門遁甲,掩人耳目的小把戲。”
“嘶——”話音剛落,一條粗如兒臂的藤蔓忽然揚起,就像擇人而噬的毒蛇,向董鈞撲來。
董鈞看也沒看那條藤蔓,左手鋼槍一動,向虛空中驟然突刺!
“啊——”隨着淒厲的慘呼,槍尖綻出大團血花,一具穿草綠色緊身服的屍身,咕咚栽倒。
暗中操控陣法的宋風華,頓時心中大驚,轉向身側的李金書,目光充滿寒意。
“董鈞也懂得奇門遁甲,你爲什麼要替他隱瞞?”
李金書連忙解釋:“我師父……哦不,董鈞根本不懂這些,他只是修爲高深,靈覺敏銳罷了。”
再看陣中的董鈞,真氣奔涌如江海,護住全身。
雙手鋼槍揮灑如飛,一步步踏出,根本不理會眼前的異相。遇樓拆樓,逢石碎石,感觸到水池荷塘,就踏波而過。
偶然有埋伏的人發出攻擊,迅速被他察覺。鋼槍揮灑,螺旋發出的真氣,如萬千柄利刃加身,立刻讓對手爆體而亡,化作一團渣滓般的血肉!
這種死法太過恐怖,有了幾個倒黴鬼作爲榜樣,韓宋兩家用來充當炮灰的高手,全體罷工,沒人願意再上前送死。
此時,董鈞已經將梅園犁出空蕩蕩的大道,貫穿了整座園子。衝破陣法之後,他霍然轉身,調轉方位,開始又一次掃蕩!
董鈞的實力出乎意外,看來憑藉奇門遁甲,根本困不住他。
韓雄淡然轉身,恭恭敬敬道:“請長老出場,一舉定乾坤。”
一名鬚髮皆白,臉色紅潤的老者,從太師椅上緩緩站起,神情躍躍欲試。
“呵呵,就讓我上官宇,來會一會江城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