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遇襲毫無徵兆,即使以林羽鴻的豐富經驗,事先也沒察覺到半點異樣。
昨夜,林羽鴻和韓映雪仰望星空,兩人心有靈犀,互相感受到了對方的情緒。有依戀,有憐惜,混雜着親情和友情。
兩人的心靈不僅向彼此開放,而且還擴展開去,就像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倒映着整個星空,與大自然融爲一體。
在這種心境之下,周邊的鳥語蟲鳴、草葉搖曳、野獸低吟,都清晰入耳。如果有外敵進犯,肯定會破壞這種和諧無間的氛圍,所以,完全是無懈可擊的!
可就在紅日初出的一剎那,韓映雪欣喜無限,嬌呼出聲。就像一顆石子扔進湖水,蕩起層層漣漪。
林羽鴻也受她影響,心神略鬆。就是這短短的瞬間,被那個匿藏在暗處的殺手,迅速把握,全力發動,刺出致命一擊。
好隱忍的殺手,好高明的背刺,好厲害的必殺!
這回遇襲,是從未有過的兇險,絕對是林羽鴻前半生中,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如無意外,他肯定會被利刃穿心,死不瞑目。
此時此刻,就連林羽鴻自己,都認爲必死無疑。
他毫不猶豫,雙手一鬆,包裹着韓映雪的睡袋,迅速從懷中滑落,向樹下直直墜去。
林羽鴻凝聚全身所有功力,打算向背後的偷襲者,發出臨死反撲,拼個同歸於盡。
可意外卻發生了,那柄寒意徹骨的利刃,刺中林羽鴻的背心之後,竟然停滯了一下!
敵我雙方,兩人同時一愣,林羽鴻猛地想起來,心頭狂喜:“師父我愛你!”
不錯,正是昨夜臨行之前,便宜師父梅姨,贈送的烏金絲背心。在生死之間,救了林羽鴻一條小命。
背後殺手反應迅捷,體內真氣流轉,如針如刺,洶涌而出。
加上他手中的匕首,也是世間難尋的利器,轉瞬之間,將背心破開一個缺口。像刀切豆腐一樣,直插心臟!
意外再次發生,當那把匕首刺入體內,深達寸許的時候。林羽鴻心神一動,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彷彿是失散多年的摯友,回到了身邊。
林羽鴻靈臺深處,忽然金芒大作,神兵通天訣自行運轉,一幅幅畫面,在腦海中不停閃現!
他彷彿看見,在一個秋風蕭瑟的日子,在一條波濤翻滾的河邊,有人擊築高歌,有人舞劍賦詩。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那些在華夏曆史長河中,燦若繁星的名字,一個個涌上心頭。這些名字,不僅僅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一種精神,一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氣節!
易水寒,壯士吟,浩然氣,這纔是真正的刺客傳承!
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這短短一瞬,林羽鴻彷彿穿越了悠久的歲月,親眼見證了一段,慷慨悲歌的往事。
時光荏苒,林羽鴻再次回到此時此刻。現在,形勢已經發生變化,他立刻轉換戰法,不再和對方以命博命。而是身體一沉,踩斷腳底枝椏,飛快滑落。
下行不到數米,就看見掛在空中,飄飄蕩蕩的韓映雪。她小臉煞白,頭髮和枝葉攪在一起,不停眨巴眼睛,似乎還沒搞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羽鴻當機立斷,掌鋒如刀,猛地一劃,切斷了柔順無比的齊腰長髮。像拔蘿蔔似的,將韓映雪從睡袋中弄出來,摟在懷中,加速飛馳。
雖然暫時脫險,但危機並沒有過去,林羽鴻仗着對山野叢林的熟悉,不停變幻方位,向深山挺進。
可是,在他的背後,一道若隱若現的寒意,卻始終揮之不去。就像狗皮膏藥,緊貼不放。
韓映雪倒也機靈,不用吩咐,趴在林羽鴻的肩頭,睜大眼睛,努力觀察身後的追兵。小嘴不停張合,介紹殺手的狀況。
“這是個男人,個子不高,身形瘦削,尖嘴猴腮,長得好痤。”
“他跑步的姿勢很奇怪,手腳並用,好像大猴子一樣。”
“最可怕是他的眼睛,綠瑩瑩的,跟大灰狼似的。”
韓映雪對武功一竅不通,能說出這些沒營養的話,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觀察了沒一會,韓映雪的眼睛,就被烈烈山風,吹得淚水漣漣,腫成了桃子。
韓映雪這些話,透露出一點信息。林羽鴻猜測:“以那人的身形步法推斷,絕非華夏正統宗門世家的傳承,似乎融合了扶桑和南洋一帶的武技。”
林羽鴻猜得一點沒錯,這個來無影、去無蹤,險些將他一刀斃命的殺手,正是陳家的守護者,陳無道的叔祖,陳幽冥!
陳幽冥,現年五十歲,自幼被殺手界的一個前輩看中,收爲弟子。
他十六歲出道,連連刺殺了數位,在南洋一帶,手握重兵的軍閥。立刻在江湖上名聲鵲起,被南洋的土著,恐懼地稱爲:幽冥使者。
正是因爲陳幽冥的一己之力,陳家飛快崛起,靠各種非法手段,迅速完成原始積累,爬上江城四大世家的寶座。
前些日子,陳幽冥偶然間得到信息,關係到一個,江湖上流傳已久的秘聞。於是他連忙動身,出外打探,沒有在家族坐鎮。
就在這時,林羽鴻橫空出世,搞風搞雨,最後竟然當庭格殺柳生信玄,給了陳家重重一擊。
陳幽冥回返之後,召來陳無道,詢問有關細節。
聽完之後,他立刻拍板:“此人必爲心腹大患,絕不可留!”所以,纔有了今天的刺殺事件。
可是陳幽冥這個老江湖,也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身穿寶甲。連他手中這柄削鐵如泥、吹毛短髮的利刃,也無法一刀穿透!
梅姨在贈送烏金絲背心的時候,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這烏金絲,其實來歷不凡,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話說,數以百萬計的歲月之前,有天外流星隕落,墜入凡間。經過無數年的積澱,在地下醞釀發酵,成爲一種稀有的礦石,名爲烏金。
但是這烏金,卻是見光即死。只要將它發掘出來,立刻風化鬆散,化爲塵埃,根本無法冶煉。
在礦脈中,生存着一種異類蠶蟲,以吞噬烏金爲生。每過百年,就會吐絲結繭,這就是烏金絲的來源。
這件小背心,是當年鏡湖女俠夜入王府,刺殺清廷要員時,無意間得來的。
不過,林羽鴻雖然從鬼門關逃回性命,但陳幽冥的匕首,也是世間罕有的神兵,終究還是將他刺傷。
陳幽冥在南洋叢林中修煉,吐納各類瘴氣,他的“幽冥真氣”毒性極強,瞬間侵入了林羽鴻的五臟六腑!
所以,陳幽冥雖然沒有將對手一擊斃命,感覺有些驚愕,但並沒有心急火燎。
見林羽鴻在前面跑得顛顛的,他卻追得不急不徐,沒有施展出全部功力。
心中冷笑:“哼,你跑得時間越久,毒素運行得越快,離死亡就更近一步!等傷勢發作,你的命,身上的寶甲,還有那個小美人,全都是我的了!”
他算盤打得倒好,但是,又一個意外發生了。
只見林羽鴻,在密林在不停穿梭,沒有一點凝滯。每次遇到前方橫生的枝椏,隆起的樹根,早就提前做好預判,都是一掠而過!
如果陳幽冥是個時尚達人老頭,肯定會破口大罵:“你丫的,逃離神廟玩多了麼?這麼靈巧!”
因爲剛開始沒有盡全力,現在陳幽冥發覺不對,再想追上去,已經是難比登天。
陳幽冥雖然也在南洋密林中接受訓練,但畢竟是野路子。而林羽鴻,從小收養他的老頭,就是虎豹營特種大隊出身,根正苗紅。
每一個動作,每一種姿勢,都是華夏軍中,幾代特種兵精銳,經過千錘百煉,鍛造而成,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林羽鴻在剛開始起步的時候,心頭彷彿被壓上了千斤巨石,每走一步,五臟六腑疼痛無比,像針刺刀絞一般。
他也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死在逃亡的路上。如果換了平時,林羽鴻絕不會像狗一樣逃竄,而是轉身應戰,用自己的胸膛,去迎擊對手的利刃!
可今天不行,懷裡還抱着一個韓映雪呢。如果自己死了,她該怎麼辦?
古人說,溫柔鄉是英雄冢,情和愛是剮骨刀,這話一點沒錯。
可是跑着跑着,林羽鴻忽然發覺:“咦,怎麼身子越來越輕快,那些毒性猛烈的真氣,也消逝無蹤了,怎麼回事?”
匆忙之間,來不及多想。甩掉陳幽冥之後,林羽鴻四下張望,身子轉折,橫向飛起,穿入旁邊的密林。
奔行了十多裡之後,足尖連點數下,攀上一株參天古樹。步入濃密的樹冠,立刻凝神靜氣,穩定心境,放緩血脈。
笑眯眯地低下頭,正想和韓映雪打個招呼,卻駭然發現,她的身體在瑟瑟顫抖,臉上浮現出灰黑色,似乎又發病了!
連忙搭上韓映雪的脈門,立刻眉心大皺:“奇怪,和上次不一樣,這是受了內傷,外加中毒的脈象!”
韓映雪從昏睡中悠悠醒轉,看見林羽鴻關切的眼神,努力綻出一個笑容,勉力開口道:“是我的……特殊體質。”
林羽鴻聽得一怔,猛地想起,曾經在古籍上看過的記載。脫口而出道:“天生靈體,你竟然是天生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