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鴻雙眸微閉，在深達百米的水底，默默地佇立着。除了暗流涌動的湖水，四周幽靜無聲。
他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身處在空空蕩蕩的宇宙深處，天地蒼穹之間，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寂寥淒冷深入骨髓，讓他不禁打起了寒顫。
忽然間意識到：“不對，這不是我自己煽情，是真的有問題！”
林羽鴻敏銳的武者知覺中，感到一種異樣的寒意，正在周圍縈繞，伺機而動。
這裡靜得可怕，四下除了搖曳的水草，沒有一樣活物，魚蝦蟹皆無。
回想起來，似乎從入水五十米之後，就沒有再發現魚類活動的痕跡。似乎那些生靈都心生默契，從來不會深入水底。
足尖點中地面，身形冉冉升起，來到水下古城上方，放眼望去。
“咦，那是什麼？”
在左側前方百米之外，林羽鴻看見有一團異樣的濃霧，正在慢慢擴散，呈現出黯淡的紅色。
林羽鴻藝高人膽大，而且此事關係到未來老丈人的生命安全，他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拔出易水寒，持在手中，雙腳上下用力拍打，向那處水域飛快游去。
離紅霧大約十多米的地方，林羽鴻停了下來，鼻中嗅到了濃烈的鐵腥氣息。伸手一撈，將四散的碎末抓了些，握在掌中。
仔細打量之後，頓時心中恍然，原來這是鏽跡斑斑的鐵屑，所以將水染成了紅色。看這架勢，似乎分量不少啊！
雖然鐵鏽沒有毒性，但要是不小心讓它進了肺腑，也是要命的東西。
就像古代練鐵砂掌的那些人，如果沒有獨門吐納之法，練習時炙熱的鐵粉被口鼻吸入體內。到中年之後，往往會咳嗽吐血，得上肺癆。
林羽鴻運轉真氣，封死口鼻，手掌輕拂。就像撥開遮眼的浮雲，在鐵鏽中掃出一條道路，緩緩前行。
好不容易走出粉塵霧霾的陷阱，林羽鴻眸中閃過微弱的亮光，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奇異的物件。
它高約四尺，有棱有角，呈現出規則的八邊形。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的造物。
林羽鴻仔細瞅了瞅，明白了：“哦，原來這是一口井。”
這口井雖然沉入水底，已經不知多少歲月，但卻沒有被藻類和藤蔓覆蓋，通體泛着玉石般的光澤，很顯然並非凡品。
林羽鴻心中大奇，上前仔細觀察，只見井口用八塊晶瑩剔透的玉石板，和八根四棱方柱砌成。
玉石板上雕刻着睡蓮綻放、金龜食粟、空谷幽蘭、鯉魚跳龍門，等等圖案。
八根四棱方柱上，是蹲伏的靈鰲，雙目突出，口生獠牙，爪子蒼勁有力，神態威猛。
林羽鴻繞着井口轉了兩圈，看得嘖嘖讚歎。造型古樸精緻，雕工卓絕，絕非農家所有。
這麼說起來，此地應該不是普通的村鎮，當年也許是名門世家，或者王孫貴族的宅邸。
林羽鴻欣賞了一會，看着黑漆漆，不知深淺的井口，好奇地將腦袋探了進去。
還沒看清楚，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忽然心中寒意大起。
“轟——”一道激流從井底噴涌而出，直奔林羽鴻而來。嚇得他連忙抽身後撤，大驚失色。
“我嚓，這什麼情況？”
只見那道激流粗如水桶，長約三丈，凝練無比。最可怕的是，它恍若活物，在水中翻騰盤旋，似乎認準了林羽鴻，緊追不放。
林羽鴻雖然悍勇，但並非無腦，遇到這種不知名的東西，哪敢跟它硬碰硬。一邊飛快逃竄，一邊偷偷回頭觀望。
看了幾眼之後，他心中更是驚駭莫名，只見那道巨浪的頂端，竟然有着清晰可辯的眉眼口鼻，巨嘴大張，口中佈滿交錯的利齒，脣邊兩條鬍鬚飄飄蕩蕩。
“搞沒搞錯，這……這不是傳說中的龍麼，莫非世界上，當真有龍這種生物存在？”
林羽鴻腦海中紛雜一片，身子飛速上浮，快接近水面的時候，突覺頭頂有巨大黑影，頓時吃了一驚。
“難道上面還有一條怪物？”
連忙擡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到了畫舫的正下方。
身形搖曳，避開遊船，接着雙腿用力一蹬，整個人就像潛艇導彈發射似的，高高地竄上天空。
他閃躲開了，可是那道巨浪，因爲體型太過龐大，剎車不及，狠狠地撞上畫舫，衝入半空。
然後，巨浪發出一聲近似龍吟的嘹亮嘶吼，爪牙鱗甲崩碎，化作傾盆大雨，紛紛揚揚地落下。
“轟——”木屑飛濺，畫舫陡然傾覆，期間還夾雜着一個清脆的女聲：“哎呀！”
林羽鴻這纔想起來：“糟糕，洛秋眉還在船上呢。”連忙四下張望，尋找她的下落。
本來擔心神醫讓怪物給吃了，可現場的情景，卻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洛秋眉左掌平託着一柄玉如意，右手五指連彈，繪出繁複的符文。身形平穩，就像傳說中的洛神一般，靜靜地立在湖面上。
雖然知道洛秋眉身上有諸多隱秘，林羽鴻已經見怪不怪，但此情此景，還是讓他有些訝異。
“這腹黑女，看來真是不簡單呢！”
林羽鴻踏水來到洛秋眉的身邊，上下左右地瞅着她，頗爲好奇的樣子。
身爲煉氣鏡高手，他當然能做到登萍踏水。可依着洛秋眉平日裡的表現，分明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竟然有如此本事，超乎想象。
“喂，你是怎麼做到的，能告訴我不？”
洛秋眉神色中帶着怒意，還有一絲憂色，氣沖沖地看着林羽鴻。
“臭小子，剛纔那是什麼妖怪，你肯定是故意把它引到我這，是不是？”
林羽鴻又一次被冤枉，實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奈何，只好將事情經過，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至於信不信，只能看人品了。
沒想到，洛秋眉聽完之後，略一思索，竟然表示全盤接受。
林羽鴻頓時興高采烈，差點熱淚盈眶：“這麼說，你相信我？這麼離奇的故事，你也信？”
洛秋眉淡淡搖頭：“離奇麼，我沒覺得。依照你的說法，此地有一處靈泉，後來因爲滄海桑田變幻，改變了地貌。也許這一整座風煙湖，就是源自那口八鰲琉璃井。”
又是靈泉，又是八鰲琉璃井，這些聞所未聞的名詞，讓林羽鴻聽得心癢難耐。
“洛洛，究竟是怎麼回事？”
洛秋眉來到畫舫的殘骸上坐下，用手中的玉如意，在林羽鴻腦袋上方比劃着。
“如果再叫這些肉麻的稱呼，我就打爆你的頭！”
“呵呵，洛神醫，秋眉姐，告訴我唄。”
洛秋眉無力跟他辯嘴，耐心解釋道：“這口井肯定極其幽邃，通往地底深處，和蘊藏其中的靈脈相連。在名門世家、大型宗派中，都有這種靈泉，可以用來飲用、灌溉藥田、煉製丹丸。”
“既然是靈脈，自然神效非凡，如果地底暗流中，出現一頭水生靈物，長年累月受其滋潤，也會延年益壽。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會開啓靈智，變成傳說中的精怪。”
“爲防止出現這種情況，需要高人佈置八鰲鎖龍陣，用玉琉璃打造井口，雕琢八頭靈鰲。在琉璃井的旁邊，還會豎起一根長達三丈三，粗可盈尺的鎮龍鐵柱，上面繪製符籙，這也就是俗話說的，定海神針了。”
“哦，原來如此。”林羽鴻醒悟過來：“這麼說，我在水下看見的大團鐵鏽，應該是被湖水融掉的鎮龍柱嘍？”
洛秋眉點頭：“就是這樣，你老丈人黴運當頭，就在他下水游泳的時候，鎮龍鐵柱上的符文，剛好被腐蝕殆盡，崩碎倒地。”
“你想想，原本可以成精變怪，逍遙世間的靈物，被鎖在井中的靈脈裡，動彈不得，渡過一生歲月。”
“心中的怨毒和戾氣，比貞子厲害一百倍，幾乎是中者立死。如果不是正好有高手在旁邊，用真氣幫他護住心脈，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林羽鴻手託下巴：“這麼說來，秦叔叔醒來之後，豈不是可以去買彩票？哦，以他的身家，彩票什麼的，已經沒有吸引力了。要不去炒股票、炒期貨好了。”
又問起關於那道龍形巨浪的事，洛秋眉絲毫不奇怪：“龍者，對於鱗甲與水中生物而言，它的形態，暗合天地至理。”
“所以只要是披鱗帶甲的生靈，在生命的本能中，都有化龍的慾望。鯉魚跳龍門、草蟒吞吐日精月華，生出爪牙，化爲蛟龍的傳說，也來源於此。”
“也許是因爲靈脈枯竭，這口琉璃井被廢棄，裡面鎮壓的靈物，自然也早就生命終結。但因爲環境特殊，它能暫時保住一口戾氣不散，依然可以做怪。”
“不過這是無根之水，只要時間一長，自然消散無蹤，重歸天地輪迴。”
林羽鴻聽得眉飛色舞，感慨着：“不愧是神醫，你懂得可真多，在下佩服佩服。”
洛秋眉橫了他一眼，玉如意輕輕敲打掌心，幽幽道：“今天發生的事，我不希望第三個人知道。”
“明白。”林羽鴻立刻點頭：“就算是月兒，我也不會說，你儘管放心好了。”
說着神情轉爲肅穆，一手搭上洛秋眉的肩頭：“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來歷，爲什麼隱藏身份。但既然我們成了朋友，以後有什麼麻煩，儘管開口，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洛秋眉撇撇嘴：“免啦，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說了，你這小子沒心沒肺，我信不過，還是談交易比較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