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齊的這個比喻其實非常簡單,而且相當的貼切--就好比一個在大旱之中即將被渴死的人,終於發現眼前出現了一碗水,正當這個人滿懷渴望地想要喝下去這碗水的時候,卻發現碗里根本什麼都沒有,正因如此,他會憤恨老天不公,憤恨世間不平,甚至爲此憤恨至死。
只是……他可以憎恨所有人,憎恨整個世界,但是這種憎恨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就好比那些爲了報復社會而製造恐怖案件的殺人犯,他們自以爲自己是在報復社會,實際上只是報復自己,不管他們做多少事情,殺多少人,社會會因此而變得恐慌,但是他自己的身上卻不會因此而發生任何的改變,唯有憎恨變得越來越多,仇恨變得越來越大罷了。
所以當聽到了胡天齊的那個比喻之後,我心裡面還有點兒百感交集,如果那個人真正因爲這樣的原因而死的話,是不是從未想過一個問題,他憎恨老天憎恨一切,但是沒想過,他只是沒有喝到一碗水,和其他的一切都沒有關係。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那個人從沒想過,那碗水其實本來就是不存在的,他是被自己的幻想所蠱惑,然後又因爲自己虛假的幻想而心生憎恨……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整個人不由得呆住了片刻,正所謂旁觀者清,我大概是因爲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才能將這事情分析得如此簡單透徹,但是如果換在我自己身上呢?
我難道沒有因爲寒燁的出現和消失而產生痛苦和無助?這難道不是被自己的幻覺所蠱惑了嗎?
正當我這樣想着的時候,聞人吉和胡天齊已經帶着我回到了那間宿舍裡面,我們幾個剛進門,聞人吉的師父便已經迎上前來,關切地望着我們幾個道:“怎麼樣了?”
我們幾個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見崔亦田已經走到了牀邊,我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在崔亦田的那根哭喪棍一樣的東西上纏繞着星星點點的柔和光亮,崔亦田將那哭喪棍一樣的東西在蘇天雅的頭上晃了晃,待到那些光亮全部緩慢地融進她身體裡之後,崔亦田纔將那還在燃燒着的棍子插在了蘇天雅的腦袋旁邊。
“沒想到這麼簡單是吧?”崔亦田笑了一聲,轉過頭來望着我們,他那表情看起來有點兒複雜,搓了搓手,有些得意地坐在我們對面的一張椅子上。
原來,剛剛我衝出去之後,崔亦田等人也跟着蘇天雅的魂識衝了出去,不過可惜的是隻有崔亦田滿載而歸,聞人吉和胡天齊光顧着盯着我了。
不過好在崔亦田總算是將蘇天雅所有的魂魄都帶回來了,我看了崔亦田一眼,對他問道:“這樣就行了?”
崔亦田翹着二郎腿,眯着眼睛打量着蘇天雅的情況,喃喃一聲道:“還需要一點時間恢復嘛,她這個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了,你這麼想想,生一場大病還需要時間恢復,更別提她這情況了。”
不過,我能明顯感到在那些螢火蟲一般的柔和光亮回到了蘇天雅的身體裡之後,明顯能夠看到她的身體好像漸漸變得真實起來,不再像剛剛那種空幻的虛像了。
我深吸了口氣,這才稍稍放心下來,不過旁邊的崔亦田倒是不依不饒地哼了一聲道:“早知道是這樣的話,乾脆根本不用你們跟我一起,讓我自己去就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崔亦田搖頭晃腦的,時不時還砸吧砸吧嘴,以表示他的不滿。
對面聞人吉的師父聽到這話之後,對着聞人吉使了個眼色,聞人吉便對着他低聲解釋起來,將我誤打誤撞進了魍魎鉢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聞人吉的師父。
起初我還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進那魍魎鉢,真以爲是如同崔亦田說的一樣,是我莫名其妙又給大家惹麻煩了,但是聽過事情經過之後,聞人吉的師父卻顯得有點兒緊張似的,轉頭望着我道:“你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
我搖搖頭,不明白聞人吉的師父口中說的這種異常情況指的到底是什麼,一臉茫然地望着他道:“沒有……”
“這不可能!”
安靜的房間裡面,聞人吉的師父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緊跟着,在這一句話之後,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
聞人吉、胡天齊、崔亦田和我,所有人面面相覷着,頓時覺得好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似的,一個個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警惕。
就在這時,便聽到聞人吉的師父沉吟一聲,低聲道:“你們真是……連最關鍵的問題都忘了!要是沒有那個鉢的話,她怎麼會進入魍魎鉢?這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我一拍腦門兒,這才恍悟過來,同時,認定了這件事情之後,便不由得感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聞人吉師父這話說的沒錯兒,我剛剛一直在想着幻象之中看到的寒燁,竟然連最關鍵的問題都忘了,忍不住在心頭對自己一陣責罵,簡直該死!怎麼壓根兒沒想到這一點?
崔亦田摩挲着下巴,目光在房間裡面來回掃視了一圈兒,他那眼神兒有點兒不善,看得我渾身不自在,旁邊的聞人吉更是忍不住了,瞪着眼睛望着崔亦田道:“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懷疑誰呢?”
“懷疑你!”崔亦田乾脆撐起了身子,目光凌厲地望着衆人,舉起手來,搖頭晃腦道:“報告,我懷疑有內鬼!”
崔亦田這話在我聽來簡直可笑,有內鬼?開什麼玩笑。
在座的衆人,聞人吉和聞人吉的師父就不說了,一個是和我最早認識的,一個是和寒燁認識的,沒有理由會害我們,而另外一個就是胡天齊,對我更是好得沒話說,不管這世界上誰會傷害我,給我下套,胡天齊都沒有理由這樣做。
崔亦田哼笑一聲道:“別忘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要不是自己人的話,怎麼可能出這種事兒?”
這樣說着,崔亦田已經站起身來,在狹窄的房間裡面來回踱步,時不時地晃到我們其中某個人的面前,停下後就瞪大了眼睛審視着我們。
崔亦田據理力爭地分析道:“聽好了,這魍魎鉢不是一般人能夠操控的,肯定有着一定的道行,所以說,你……”崔亦田說到這兒突然轉過頭來望着聞人吉,臉上露出了一個很賤的笑容,“非常不好意思,我爲了剛剛說懷疑你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會懷疑你的,因爲你……看起來好像根本沒有操控魍魎鉢的本事嘛!”
對於這話,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有點兒哭笑不得的,只見對面聞人吉的臉色因爲聽到這話之後而變得更加難看了。
這崔亦田得罪起人來簡直毫不留情,不光是對聞人吉,甚至連聞人吉的師父也沒放過,用他的話來說,老傢伙雖然看着年紀大了,不過在他面前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罷了--如果按照崔亦田的年紀來說,貌似也確實相差懸殊,好像至少差着好幾年的輩分似的。
崔亦田深吸了口氣,繼續轉過頭來,將目光望向了胡天齊,就看到對面的胡天齊笑眯眯道:“老人傢什麼指示?想說我這個年紀也不過爾爾?”
“別這麼說!”崔亦田到了這時倒是話鋒一轉,笑眯眯道:“論年齡的話,我可不敢在你面前倚老賣老,說不定你比我還老!不過,狐狸,你倒是這些人裡面,最有可能操控魍魎鉢的……”
“你說夠了沒有?”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簡直是受不了了,如果是在以前,崔亦田這傢伙只是嘴上比較賤也就算了,大家不和他一般見識,也不是什麼不能忍受的事情,但是現在,他竟然開始懷疑我們,這是讓我實在受不了的。
然而,在我大吼一聲之後,對面的胡天齊卻笑眯眯地對我擺擺手,“沒關係,讓他繼續往下說下去。”
“胡天齊……”崔亦田一板一眼地呢喃着胡天齊的名字,“既然是已經有了八條尾巴的狐仙,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來着?”
胡天齊一點兒都不生氣似的,依舊笑眯眯地望着崔亦田道:“當然是變成九尾狐了。”
“對啊,可是你想要成爲九尾狐,不但不去修煉,而是總蹭在蘇天淺的身邊,到底是爲什麼呢?”
兩個人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都很和善似的,但是從他們的話語中,能明顯聽出來不友善的氣息。
對面的胡天齊伸出手,比劃了一個“請”的姿勢,那意思是讓崔亦田繼續說下去,這便聽到崔亦田繼續頭頭是道地分析道:“而且不光是不去修煉,甚至還爲了救某個傢伙丟掉了一條尾巴,原本八條都變成了七條,你該不會告訴我,這是因爲真愛吧?別以爲我不知道,蘇天淺可是好東西,靈丹妙藥活人蔘啊,要是能吸她一口血……這個……”
我明白崔亦田的意思,而且,他說的沒錯兒,當初我剛認識胡天齊的時候,這傢伙的確是一心想要吸我的血,爲此幫助他修煉成九尾狐的,但是隨着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胡天齊漸漸開始是爲了幫我而去做一些事情,而並非只是單純地想要吸血修煉罷了。
“不管他剛開始是怎麼想的,可是人總是會變的……”我有點兒語無倫次地替胡天齊解釋着,對崔亦田嚷嚷道:“總之……”
崔亦田沒有說話,而是目光矍鑠地望着對面的胡天齊,彷彿是在逼迫他必須要給出個答案似的。
對面的胡天齊似乎並不緊張,望着崔亦田笑眯眯道:“抱歉,或許就如同你所說的,陰曹地府的日子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陰暗,所以你看,人間的人,其實沒有你們那麼齷齪。”
“好吧,”崔亦田被罵之後也不生氣,拍了拍手道:“既然這樣,那就有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