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
靜靜地坐在這個四腳木桌靠近走廊的那個木椅上,擡起不知何時已被擦拭乾淨的右手,微微地抹了抹調皮的鼻尖,帶着傻傻地憨笑,傻傻地看着靜坐在對面的大伯。
還未等大伯開口,我忽然覺得腦袋後面吹過了一陣陰風,隨後便用一懷緩和的語氣打破了大伯已經醞釀好的情緒:
“大伯,今天在這裡讓我感覺到了家的味道...記得小時候,我調皮在你家那棵棗樹上摸棗吃,結果從上面摔了下來。那時可把我嬸嬸嚇壞了,正在做飯呢,放下手裡的柴火,慌忙像院子裡跑...呵呵...”
夾帶着兒時的天真,回味着編造的故事。也許幾天前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樣做,可今天后,我卻毅然選擇了這樣。有時候我也願意選擇相信,而當帶上欺騙的面具之後,字典裡面便沒有這個選項了...
“哈哈哈...林夕呀,沒想到你果然像是老二所說的那樣。大伯現在就告訴你,你小時候大伯院子里根本就沒有棗樹,而且從樹上摔下來的是米錄而不是你...哈哈哈...”
聽到大伯這句夾帶着濃烈憨笑的話語,我臉上頓時露出了遮掩不住的驚訝和尷尬。霎時間,只覺得一股又一股的熱意不斷地涌上臉頰上,想想這何嘗不像是兒時的羞澀。
“大伯,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我...”
還未等我這句羞愧的話語說完,對面的大伯慢慢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帶着皺紋的老臉此時露出了只有兒時才能見到的親切:
“你也吃,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尤其是這粥,熬得可好了...”
說着大伯用那隻今天不知爲何沒有戴手錶的左手端起了桌上那碗已經散盡熱氣的燕麥粥,邊用筷子向我盤子裡面夾菜,邊指揮着我,這一幕也像是小時候去大伯家吃飯一樣。只是現在桌子旁邊少了嬸嬸、父親還有我的母親...
“嗯,大伯,您也吃,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我爸喝酒的時候,最愛吃醋泡花生了...”
不知爲何,在說完這句話,喝上一口端在手裡的燕麥粥之後,我忽然覺得像是有一個東西堵在了喉嚨裡,一個我怎麼也不敢想的念頭這時忽然在我腦中盤旋着。我輕輕地放下了手裡的小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伯,一句句似乎已經涌到嘴邊的話語此時卻被一個神秘的東西死死地堵在了舌尖下面,極想吐出來,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是不是想起你爸了?”
此時似乎看出我心思的大伯忽然間便將話題直接切到了正題,而此時他卻不斷地用手中的筷子夾着眼前盤子裡的花生,語氣和動作之中完全沒有一絲的不自然。傻傻地看着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白色唐裝的大伯,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下了手裡的筷子,一下子將壓在舌尖下面的話語全部都吐出來了:
“大伯,你告訴我,我爸是不是一直都在你這裡?”
“......”
而當我鼓起勇氣將所有的問題都吐出來之後,對面坐着的大伯此時卻沉默了。還是用手裡的筷子不斷地夾着盤子中泡在食醋裡面的花生米,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語。
看到此時似乎有意這樣做的大伯,我又輕輕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筷子,臉上也裝出了一副什
麼事情都未發生的樣子,夾着手邊那盤似乎還未動過我最愛吃的酸辣土豆絲。
“哈哈哈...林夕啊,沒想到這半個月你的成長這麼大...要是吃飽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話語剛落,對面的大伯便收起了臉上笑出來的皺褶,輕輕將手裡的筷子平放在了餐桌上。而我此時卻並沒想剛纔那樣衝動了,而是帶上了淡淡的微笑:
“大伯,我半天沒吃東西了,你這裡有饅頭嗎?”
“哈哈哈哈...”
當我這句有意支開大伯的話語剛剛落地,對面坐着的大伯頓時又笑了。大伯輕輕地將手邊的碗筷端在皮膚已經枯褶的大手裡,而後看了我一眼之後便轉身向身後的廚房走去。
望着大伯一步一步離去的背影,我輕輕端起了桌子上這碗和父親熬出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的燕麥粥,放在嘴邊順着碗壁閉上眼睛輕輕地吮吸了一口,隨後輕輕地將手裡的小碗又放回到了桌面上。
還未等燕麥粥的味道在我口中將味道散盡,這時大伯已經拉開了廚房的玻璃門,向外面走了出來。睜開眼睛看着此時什麼都沒拿出來的大伯,我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而這一刻,大伯似乎也明白了我微笑背後的小心思,枯褶的老臉上卻露出了欣慰的笑。
跟着大伯的腳步順着魚缸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到了臥室對面的那個像是客房的房間。
大伯靜靜地站在房門前,輕輕的將那隻枯褶的右手放在了房門右側距離門框一指遠的白牆上,隨着‘啲’的一聲,大伯輕輕地在房門三個不同位置各敲了一下,這纔將手裡的鑰匙插進了房門的鎖眼裡。
雖然不知道大伯之前的動作都代表什麼,但我卻知道當跟着大伯的步子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坐在裡面的並不是父親,而是一位看上去又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而還未等大伯將房門掩上,眼前這個皮膚黝黑、體格健碩的中年男子卻先走上前來,欣喜的神情完全舒捲在了雙眼皮包裹下的那雙靈動的眼睛裡面,刮完胡茬的臉頰配上身上這件暗色的襯衣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未等掩上房門轉過身來的大伯先開口,眼前這中年男子先用十分驚喜的語氣打破了寧靜的氣氛:
“寶順叔,這就是林夕吧,他和寶善叔張的真像...”
話語之間,這個中年男子擡起了他那隻粗壯黝黑的大手拍在了我的右肩上,臉上的喜悅怎麼也抹不去,就像是外鄉遇到了故友。
聽到他這句帶有濃烈親情的話語,我臉上也夾帶着淡淡的笑意,輕輕擡起了帶着黑色指套的左手抹了抹微微汗溼的鼻尖。
“好了,阿虎,明天便是林夕大婚的日子,婚宴的地點,婚車的路線,你一定要記清楚,明天你一定要保證林夕的安全。”
站在門前的大伯微微整了整身上這身白色繡花唐裝,話語之間便將我們兩個小一輩帶到了房間偏東側茶几旁的沙發上。話語剛剛落地,坐在正東方的大伯便輕輕地將口袋裡那隻枯褶的老手伸了出來,帶着皺褶的老臉此時似乎瞬間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阿虎,這是櫃子的鑰匙和華夏大酒店對面啓雲酒店的房間鑰匙還有路線圖,明天任務結束後,拿着櫃子裡面的機票離開這裡...”
看着茶几
上從大伯手邊的這些東西,不知爲何我心裡總是莫名的產生一種壓抑不住的涌動,總覺得明天的事並不像是大伯口中這樣。
“放心吧,寶順叔,我知道該怎麼做...對了,寶善叔讓我給林夕帶來一樣東西,算是送給林夕的禮物...”
正坐在我對面的這個體格健碩、性格也十分開朗的中年男子,帶着抹不掉的憨笑輕輕將那隻黝黑粗壯的大手放到了褲袋裡面,隨後帶着傻傻地憨笑看了看一旁的大伯,又看了看我,緩緩拿出了一個似乎裝着什麼的東西嵌着金邊的禮品盒。
“林夕,寶善叔說,他因爲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所以在你你的婚禮之前他是趕不回來了,爲了表示他的歉疚,讓我將這份股份轉讓書給你帶來,從你簽字的那一刻起,在奇氏集團中你便佔有了3.5%的股份...林夕,這可是平常人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數字,寶善叔送你這份禮,就是希望你能原諒他...”
隨着眼前這大伯口中不知是代號、還是名字的‘阿虎’,順着茶几輕輕將手裡嵌着金邊的小禮盒夾帶着那份打印出來蓋着紅章的合同書推到我的手邊,我臉上的笑意頓時被一懷淡淡的驚愕代替了。扭過臉看了看一旁坐在那裡的大伯,直到看到大伯皺褶的老臉上露出一懷欣慰的笑意之後,我纔將目光移到了手邊這兩個我也分不清是不是父親送給我的‘禮物’上面。
這一刻,我迷失了方向,因爲即使我用心中那層過濾網也無法判斷出嬸嬸和大伯,他們兩個到底誰對我撒了謊。甚至我之前做出‘父親’已經死亡的假設,現在又莫名的增添了一兩個百分點。也許奇米琪給我講述的那個故事裡面,還帶有一絲的真實吧...
我輕輕地收起了茶几上這兩份真正的‘大禮’,扭過頭靜靜地看了看一旁靜靜坐在那裡的大伯,又看了看對面坐着的那個皮膚黝黑、面帶笑意的中年男子。輕輕地擡起了帶着黑色指套的左手抹了抹微澀的右眼皮,用十分平和的語氣將話題的方向穩穩地轉到了焦點處:
“阿虎哥,我爸現在在哪?”
不知爲何,在我將這個十分平和的話語吐出來之後,對面這個皮膚黝黑、圓圓的腦袋上留着短寸的中年男子收起茶几上那張圖紙的大手猛然停頓了一下,而後緩緩擡起頭靜靜地看着我,剛纔頓時消失的欣慰瞬間又掛在了這張黑的發光的臉頰上:
“林夕,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寶善叔說在你離開這裡之前,不能告訴你...”
靜靜地聆聽完這個和我預料大差不差的答覆,我故意臉上露出了極其勉強的笑意,緩緩地收起了垂放在茶几邊沿的雙手:
“大伯,曉婉和我已經說過了,而且紫叔叔也同意了。明天過後,我們便一起去意大利度蜜月,我想這份合同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
話語剛落,在大伯面前我將那份收在茶几前蓋着紅章的合同點着了。
“林夕,你這是幹嘛啊!趕快將火滅掉!”
看到眼前已經點着的合同,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大伯這時忽然站了起來,大聲的呵斥着,而我此時卻像是中了邪,臉上帶着甘甜的笑意,在大伯將手伸過來的瞬間將手裡這張熊熊燃起的火團鬆開了,看着而後靜靜地看着它茶几下面的地板上獨自火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