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雪慫恿着她爸爸給她買了一臺手機，是他們班裡第一個有手機的人。
一開始青雪玩得不亦樂乎，可是玩了不過兩天就覺得沒勁了。拿着手機除了玩遊戲基本上沒有其他作用了，給誰發信息打電話呢？自習課的時候她偷偷望向李萌的側臉……
“李萌，你也去買一部手機吧。”放學的時候李萌值日，青雪跟人換了值日時間，教室裡就剩她們兩個人。
“手機？”李萌一邊掃地一邊說，“拿來做什麼？”
青雪把拖把一放，跳到李萌身邊的桌子上，一臉閃亮的興奮：“可多用處了，可以躲在被窩裡給我打電話啊，而且走到哪裡都可以發短信，多好，看，就是這樣的。”青雪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放到李萌眼前，“給你玩。”
李萌看了一眼，移開了目光：“謝謝。”
“喂，怎麼啦。”青雪跳下來貼着李萌，“你不喜歡麼？”
李萌沒看她繼續掃地：“沒不喜歡。”
“那你不想要和我多說說話麼……”李萌掃地掃到前面去了，青雪一個人站在原地糾結。
李萌嘆氣，轉身捏她鼻子：“傻瓜，先做完值日再說，好多灰。”
“哦……嗯……”青雪臉漲紅了。
李萌去把拖把再唰一邊，青雪慢悠悠地把桌椅都擺好，腦子裡都不知道神遊到哪個國家去了——剛纔李萌的樣子……讓人心癢癢的。
越想李萌的樣子，臉上就越發的燙。
做完值日青雪讓李萌陪她去車棚拿車，李萌屈着手臂扣住肩膀上的書包揹帶問道：“你不坐公交了嗎？”
“我爸媽說公交車太擠，我經常睡過頭很容易趕不上班車，遲到的次數太多老周的電話都打到我家裡去了。”青雪挽着李萌的胳膊，嘴老大不樂意地嘟得老高——老周就是她們的班主任。
“而且哦……”青雪神神秘秘地在李萌耳邊說，“坐公車很容易碰到變態叔叔，摸你屁股哦！”說着在她的腰上一掐，李萌“啊哈”一聲扭開身子，怕癢地笑：
“別鬧……”
青雪把她拉回來往車棚走去。
青雪的座駕是一輛青白相間的女式自行車，斜槓上面用英文印着“FOREVER”。青雪讓李萌坐到後座她帶她回去，李萌站在一邊悶悶地說：“我不會跳車。”
“那你先坐上來我再開始騎。”
李萌望着她。
“上來啦，絕對不會摔到你！我保證！”
李萌側身坐在青雪車後座上，把裙子壓好，單手摟着她的腰。“坐好了，我走了哦。”青雪用力一蹬，車輕快起往前走去，青雪像是知道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般尖聲叫道：
“李萌，你好輕哦！你纔多重啊！”
“我，78斤。”
“什麼？你才78斤？你，你不是和我一樣高麼？”
李萌好奇：“你多重呀？”
“……不要告訴你。”青雪死都不說自己已經是九字頭了，“爲什麼我們倆看上去體型差不多，結果體重差了這麼多？”
李萌看着青雪的後背，雙眼發直：“不知道呢。”
青雪沉默了一會，突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啊？”
“我在想咱們倆差別在哪裡，想半天終於想明白了。估計是我比你早發育幾年，你纔剛剛到青春發育期呢吧？”
“什麼？爲什麼我纔到青春發育期？”李萌不解。
“李萌，你不是纔來月事麼？”說完青雪得意地嘻嘻笑起來。
李萌想要斜她幾眼可是她卻是背對着自己，有力使不上，李萌很憋悶：“青雪，你真像個流氓。”
“什麼，我哪裡像流氓了？太過分了！人家載你回家你還說人家壞話……”青雪猛地扭了一下自行車把手，車往一邊偏去，李萌大驚，叫了一聲趕緊摟住青雪的腰。
青雪大笑，李萌真想在她的小細腰上狠狠掐上一把。
到了李萌家廠宿舍門口的時候，李萌正想說再見，青雪拉住她，把手機對準她說：“別動。”
“幹嘛？”
“咔嚓”一聲，李萌張着嘴說話的樣子就被青雪照進了手機裡。
“樣子也太傻了吧。”青雪看着手機哈哈大笑。
“什麼？你給我看看。”李萌想要上去奪。
“不給。”
“刪掉！”
“不刪！”青雪做了一個鬼臉馬上騎車跑了，李萌追了兩步追不上，只能站在原地乾瞪眼。想想，又是好笑。
王秀芹在炒菜，見女兒回來了，玄關進屋腳步顯得比以往輕快很多。王秀芹回身一看，見女兒居然面帶笑意，好奇了：
“小萌，有什麼那麼開心的啊？”
李萌被媽媽問得笑容更甚，卻回答說：“沒什麼。”
“喲，有什麼好事也不跟媽媽說？”
李萌把書包放下，走過來把鍋加熱，倒上油，把媽媽切好的包菜倒入電炒鍋裡，“刺啦”一聲油煙四起，李萌趕緊把抽油煙機打開。
李萌在翻炒，王秀芹往鍋裡面放料酒，母女倆配合得相當默契。
“媽。”李萌把菜從鍋裡盛出來的時候問王秀芹，“媽，你知道手機嗎？”
“手機？知道啊，怎麼了。”
“現在手機很貴嗎？”
“不便宜，一臺也要兩千左右吧。怎麼了，小萌你想要嗎？”
李萌搖搖頭：“我隨便說說的。”
吃完飯李萌回房寫作業去了，老李喝完每晚必喝的三兩白酒之後，端着盛肉的盤子把剩下的米飯全部裝上去，掃菜底。王秀芹站在水池邊慢慢地洗鍋，似乎想到什麼問老李：
“哎，老李，現在手機是不是都是兩千多啊？”
“嗯？也有一千多的，幹嘛，你想買嗎？哎，老婆啊，這種東西貴的要死，我們沒必要趕這種潮流啊。”老李一邊呼呼地吃飯一邊說。
“不是我，我能有那心？是咱們家女兒。”
老李手上動作停下：“怎麼，小萌說想要手機？”
“她倒沒說，就那麼一問。從小到大她沒有主動說要過什麼東西，但是她今天問我一下，我估摸着她是想要。”
老李沉默不說話了。
“哎，那東西太貴了，我們一家的收入一個月加在一起也不過是一千多點……”王秀芹感嘆道。
“買！”老李很堅定地說，“只要是咱們女兒喜歡，多貴的東西都買！”
王秀芹轉頭看老李，見老李笑得燦爛，嘆氣地搖頭——女兒都被你寵壞了。老李反駁道，我女兒纔不壞呢！我女兒又聰明又漂亮，誰家比的上？王秀芹斜她一眼，就是你女兒？你一個人能生的出來？老李嘿嘿笑得憨厚，哪能啊，老婆的功勞纔是最大的，女兒最像你。
李萌放學回到家吃了飯回房，坐到桌前把書本和作業本都拿出來，書包丟到地上，剛坐下來突然發現桌上放了一個綠色的盒子，盒子上赫然印着一部黑色的手機，NOKIA。
李萌看着手機呆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王秀芹在客廳打毛衣，老李坐在一邊抽着煙看電視。王秀芹嫌棄地說：
“以後你抽菸到屋外抽去。”
老李彈一下菸灰：“怎麼啦？”
“你老在屋裡抽菸這煙味大的很，小萌這進進出出的老吸二手菸對身體不好。”
老李笑嘻嘻地把煙滅掉：“好，好！”
王秀芹壓低聲音：“你這個月也少抽點菸了，給小萌買了臺手機一千七呢，咱們就剩幾百塊錢生活費了，你再抽咱們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去了。省着點等下個月發工資了再給你買菸吧。”
老李嘆氣：“都怪我沒用啊，有本事的話哪能讓你們娘倆生活得這麼辛苦？秀芹，你嫁給我真是委屈你了。”
王秀芹瞪他：“哎喲老頭子你說什麼話啊，我什麼時候有說過嫌棄的話了？你少來，我這個人容易知足的很，吃飽穿暖就好，我可別什麼別的追求。咱也別太有錢，你沒聽過說嗎，人一有錢就得變壞！哎，說到底其實小萌才苦，別人家的孩子都講究什麼素質教育，又是買鋼琴又是學畫畫的，咱家沒這條件……幸好小萌也懂事，從來不提這些事。這次她難得想要一部手機，咱們是勒緊褲腰帶也要給她辦到啊。”
“是是。下個月廠裡要開始新一輪的車間主任選拔了，這次我機會很大，我看着努力一把，可能加班要加遲一些。”
“沒事，你在前線努力工作，我給你殿後，好好照顧家裡，給你弄好吃的。”
“咱女兒愛吃的也得多弄啊，女兒學習多辛苦，每天晚上學習到很遲呢。”
“嗨！你還怕我虐待女兒啊？那也是我女兒！”
“……”
“……”
李萌靠在門後，後腦勺抵在已經有點開裂的門板上。門板是青綠色的，和門框是一個色調，聽爸媽說這房是他倆剛結婚那會兒一起湊錢從廠裡買來的，室內的裝修啊粉刷啊全是他們一手操辦的。這漆，也是他們當年親手刷上去的吧？
李萌最終沒有走出去，儘管她聽見了爸媽的所有對話，可是她不想讓父母知道她聽見了。
誰都有那麼點驕傲，不管是面對自己的子女還是自己的爸媽。
李萌把手機握在手裡，第一次那麼迫切地想要長大。
快快長大！
那晚李萌做夢了，夢見自己在春天的暖光下奔跑，越跑越快，最後飛了起來。她飛在空中鳥瞰整座城市，一切都被她盡收眼底。她看見青雪在呼喚她，她衝她笑；她看見了爸媽向她招手，她落在了他們身邊。
擡起頭，居然和她爸爸一樣高了！
夢裡爸媽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皮膚光滑得像小夥子小姑娘，就像歲月不曾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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