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一般情況下家裡不太會有親生的兄弟姐妹,所以表哥表姐堂哥堂姐們關係就會變得密切了。
王秀芹有五個兄弟姐妹,她排名老四,李萌的年紀在家裡小一輩裡是最小的。如今她上面的一個堂姐也結婚了,全家人的關注重心都轉移到了李萌身上。
“小萌,有男朋友了嗎?”但凡去外婆家,家長們問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這句。
李萌尷尬,迴應:“還年輕,不急。”
“怎麼不急呀?你也25了,可以交往個男朋友看看了,趁外婆身體還行的時候。”如果是其他長輩說這話李萌可以一一敷衍過去,但是對於慈祥的外婆,李萌不知道該說什麼去迴應這個話題。
去年家裡有位長輩因意外去世,給這個從來都完整又和睦的家族帶來了致命的打擊,那也是李萌從小到大第一次送別至親。在此之前李萌很少去思考人的生存和死亡的問題,所謂的永遠的離別她也沒有太多的概念,只覺得應該會哭,但沒想到會有撕心裂肺的感覺,而那種悲痛是完全無法剋制的。
日子在一天天地過去,外婆過完了八十大壽,雖然精神還不錯,比起其他同齡的老太太外婆算是健康的,可是李萌知道,總有一天摯愛的外婆也會離開。不只是外婆,家裡每一個長輩都會逝去,包括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的爸爸媽媽。
這個年過得並不開心,不開心的源頭來自於李萌的內心。
她告訴過爸媽她不要結婚,但是爸媽都以爲她是在說笑。
“過幾年你的想法就會變了。”媽媽說。
“不會變,我決定了。”
“不結婚那你以後老了怎麼辦?生個病連照顧的人都沒有。像外公那樣中風十多年了,雖然他自己也在不放棄經常鍛鍊,可是身子就是不行了走路都走不清楚,要是沒外婆十年如一日的照顧,日子要怎麼過?”王秀芹的語調不高,可是卻很嚴肅。老李坐在一旁抽菸,沒有參與到這個話題裡來。
“我覺得我媽媽之所以會那麼堅持,其實心裡還是記得之前短信事件。”過完年回到北京的住處,和青雪一塊洗澡的時候李萌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淡淡地說。
青雪泡在浴缸裡修指甲,聽到李萌這話擡頭看她:“哎?你媽媽不是從來沒提過那事嗎?怎麼突然又……”
李萌站在浴缸外,拿着花灑把身上的泡沫沖掉:“她是一直沒提那事,但那只是她逃避的心理在作祟,她是我媽媽,我再瞭解她不過。雖然一直都是很堅強的人,可是她思想傳統到不能再傳統,無法接受同性戀也正常,所以纔會迴避那已經擺到眼前的事實。”
青雪用浴帽包着長長的頭髮,修指甲的動作停到住了:“如果她早就對你有所懷疑的話怎麼會答應你留在北京工作呢?”
“我沒說我和你一起住,過年過節什麼的都是我回家,他們還在工作沒有時間來北京看我。我算準了這點才執意留京的。而且北京機會多,那時剛好也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想着天高皇帝遠,留在外地算是比較好的決定。可是現在又開始擔心,萬一他們老了怎麼辦,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是要回去照顧他們的。”
“那我也回去!”青雪說。
李萌斜眼看她:“你敢再去我家嗎?”
青雪表情滯了滯,拼命搖頭。
李萌有點心煩:“那不就是了。”
李萌關了水裹上浴巾往外走,青雪叫她:“哎?你不進來泡一下嗎?”李萌一邊關門一邊說:
“我說了你再在浴缸裡修指甲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跟你一起泡澡。”
關門的聲音也可以感覺到李萌隱隱的怒氣,雖然她說話的語調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可是認識她快十年了,她所有細小的情緒青雪都是能感覺到的。
2010年,畢業後的第三年青雪換了第三份工作,換到了一家全球五百強企業做策劃。畢業那年進入知名雜誌社當編輯之後李萌就沒有再挪窩,見青雪一年一份工作的換也曾告誡她工作不要換得太勤,可是當青雪把工資條擺到李萌眼前的時候,李萌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她們倆換了房,從北邊搬到了東邊,算是李萌遷就了青雪。青雪的公司就在東邊,李萌的雜誌社在媒體聚集的北邊,可是青雪的工作很繁忙,若是住得遠會很辛苦。李萌相當體貼地決定搬家,青雪感動得熱淚盈眶。
青雪比李萌掙的多,但是在家裡的地位永遠沒有李萌高。不管青雪把多讓人眼花繚亂的工資條放到李萌眼前,李萌該打擊她的時候還是照樣打擊。對此青雪總結道,永遠不要和文學青年爭辯,因爲她們總能把歪理也說成正道。李萌本來就有那麼點強詞奪理的氣質,和文字打交道的時間越長,青雪感覺到的壓力就越大。
青雪趕緊洗洗完裹了浴衣出來,見李萌坐在沙發上開着電視在看書。
李萌對電視的需求很低,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完全都不會開電視,但是青雪愛看。青雪幾乎能掌握所有頻道正在熱播的電視劇和熱火朝天的綜藝節目,李萌是沒興趣的但是青雪看的時候她會拿本書坐到她身邊陪着她。有時候看書看累了會靠到青雪肩膀上,或兩眼放空或直接睡覺,無論哪一種都能讓青雪很直觀地知道李萌在陪伴她,在乎她。
剛纔李萌是表現出了不快,可是青雪見她和以往一樣坐在客廳裡就知道,無論她們彼此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一如既往的生活還是會繼續過的。
大方向不變,小方向得靠她們自己掌握。
青雪一個猛撲撲到李萌的懷裡,李萌嫌棄她:“你頭髮這麼溼都沒擦乾就粘過來,把我睡衣都弄溼了。”
“小萌萌~”青雪那尾音百轉千回猶如拉響防空警報,“你怎麼了嘛,有什麼不開心告訴小雪嘛。”
青雪一撒嬌李萌就沒轍,不是骨頭酥而是牙軟。
“別這樣……太嚇人了。”
青雪雙臂圈住李萌的手臂,用如同小動物無辜純真的眼神看着李萌:“萌萌,你怎麼不開心了呀?說出來給我知道嘛。”
李萌輕輕地嘆氣,撫摸青雪的頭髮:“還不就是那些事情。”
“家裡催你結婚的事?”
“嗯。”
“實在不行就形婚吧。找個合適的GAY形式結婚,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形婚?”李萌看青雪。
“嗯!形婚!說到這事我想起來,下週我有個同事的同事要形婚,如果你有這想法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看看。”
李萌望着青雪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有這打算了?”
青雪平靜地說:“我爸媽也只有這一個孩子,她們年紀也大了,我不想要他們還爲我的事情操心。如果一個謊言能解決一切,我寧願對他們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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