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筠似乎也察覺到李萌的冷淡，覺得繼續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告訴王秀芹交了學費之後去宿管那邊登記就好了。王秀芹道了謝陳筠就走了，李萌點點頭表示感謝。
繳費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提着行李直接來的。繳費窗口就兩個，擁擠的人羣和悶熱窄小的場地混合出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氣味。李萌屬於不易出汗的體質，熱氣悶在身子裡特別難耐，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要中暑了。
王秀芹一邊擦汗一邊注意到女兒的異常，她讓李萌先坐到一邊去等着。李萌的確是有些暈眩，坐到旁邊的塑料椅上半天才緩過勁來。
很不好的情緒在她心底裡蔓延，說不上這種情緒的具體是什麼，只是她看着已經有白頭髮的媽媽跟着她四處奔波，擠在人羣裡站了那麼久，心就痛得難以自持。
高考的事情她說沒有往心裡去，可是誰又能真的全不往心裡去？她不怪任何人，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可是當她看見父母把唯一的積蓄全部花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還是痛徹心扉。爸媽疼她，從來都不忍心責怪她，可是除了如山的負擔，她給過父母什麼呢？或許我們是說，父母的愛最最無私不需要回報，可能爲子女的付出在他們看來是很快樂很滿足的一件事，但是作爲子女的就能心安理得收下這份沉甸甸的愛嗎？
李萌站起來想要走到王秀芹身邊，王秀芹剛好繳費完了提了行李往李萌這邊走過來。誰知箱子卻突然崩開，行李散落一地。王秀芹驚了一下，急忙去撿，李萌跑過去一起收拾。路過的人有一兩個學生幫她們一起把散落的東西裝回箱子裡，王秀英一直說着謝謝。李萌低着頭，臉上很燙，特別是當她看見有個男生幫她把內衣撿起來的時候更是百倍的尷尬。
有那麼一瞬間李萌不明白，爲什麼她們要在這裡，做這樣的事情，忍受這樣窘迫的事情呢？只是因爲要讀書？只是因爲她有一個讓她不省心的女兒。
把東西都收拾好，和心裡鬱卒的李萌不同，王秀芹對幫忙的同學們一一道謝，重新收拾行裝往宿舍走去。李萌跟在王秀芹的身後，一路上聽着媽媽在念叨着什麼，卻又完全沒聽進去。
到了宿舍已經有兩個女孩子在那裡了，女孩子們都坐在一邊看着家長在忙東忙西，鋪牀的鋪牀，收拾衣櫃的收拾衣櫃。王秀芹很積極地加入到了模範家長的行列中去，李萌在家也是從來不做家務的，活這麼大連被罩都沒套過。
家長們忙碌，女生們聊起天來。李萌本來就性格內向，同寢室的人問一句她答一句，突然意識到自己臉上估計是沒笑容的，想起青雪的囑咐——一個寢室的同學關係要打好啊，不然這四年可有的受的了。於是李萌艱難地擠出一點笑意，儘管這種笑容在她看來比不笑還更要假。
王秀芹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也是累夠嗆，母女兩人下樓去尋覓食物。
問了宿管食堂在哪裡，到了食堂發現這邊吃的還真是五花八門。除了大學城裡正經的食堂外還有很多私營的餐廳，天南地北哪的菜系都有。王秀芹特別開心：“真不錯啊，看上去很棒，有這麼多可以吃的你自己在外面可要按時吃飯啊，努力增肥，下次回家的時候記得別再這麼瘦了。”
李萌點點頭，心裡酸酸的。
王秀芹排隊買飯去，買了兩份套餐回來，每份一葷一素四塊五。
“其實這量還是蠻不錯的，肉還挺多。”王秀芹說。
李萌迴應：“應該是新學期剛開學做給家長看的吧，好讓家長放心。”
王秀芹點頭說：“嗯，估計真是，不然哪個食堂有這樣的大手筆啊。”
“媽媽，我吃不了那麼多。”
“多吃點，你看你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再不多吃點營養該跟不上了。”
李萌是屬於怎麼吃都不會發胖的類型，而且食量本身就小。她爸媽一直都覺得是女兒吃的太少，拼命給她補這補那，補到最後還是薄片兒身材，哪個家長看着自己家的孩子這副模樣不揪心啊。所以催飯就成爲李家每天飯桌上必定要上演的一幕，李萌也都習慣了。
王秀芹說看食堂邊上有個雲南菜館，以前老李去雲南出差回來就一直誇說雲南菜好吃，她一直都很想嚐嚐。
“那晚上我們就去那家吃飯吧。”李萌說。
“好！”王秀芹開心得像個小孩。李萌知道媽媽很少出門，四十多年來沒出過家鄉那個小小的省。這次來北京看了外面的世界一定覺得很新鮮。李萌拿着筷子淡淡地笑，覺得媽媽真可愛。
她們兩人吃完飯，王秀芹想說找個地方住。返程的火車票是明天的，今晚要有地方落腳纔是，李萌的寢室肯定是沒辦法睡的。問了路邊的保安，保安說在大學城西南角有專門接待家長的宿舍。母女兩人去宿舍那邊問了一下，還有空房間。
“要錢嗎？”李萌問王秀芹。
“當然要錢啦我的傻孩子，出門在外做什麼事不要錢呢？”
“這樣啊……”
王秀芹去李萌的宿舍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來，說現在就去家長宿舍睡一覺。昨晚其實她也沒睡好，今天又奔波一天有點困了。李萌答允，王秀芹拎着包走了。
宿舍的人已經到齊，一共六個人，來自天南海北。李萌是最不擅長打交道的那個，不過寢室的人都挺好說話，大部分也是第一次住校，對於和同齡人一起住還處於很新鮮的狀態。一個東北的女孩說大家第一次聚一起以後就要一起住了，大夥好好去搓一頓，算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女孩們全都同意，李萌也默默地點頭。
下午在寢室睡了一覺，傍晚時分李萌被寢室的人叫醒說一起吃飯去。李萌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跟着大夥去了。走到一半王秀芹打電話到她手機，說吃飯去。李萌說她和寢室的同學正準備去吃了，王秀芹哦了一聲說：“本來想和你一起去的。那沒事，你和同學好好吃吧，我自己去就好。”
掛了電話，李萌把手機握在手裡，別人說什麼她只是附和，沒有再開口。走到食堂門口的時候李萌突然挺下腳步說：“你們先去吃飯吧。”
“那你去哪？”東北女孩問道。
“我要去找我媽媽。”
怎麼會把媽媽留下呢？媽媽明明是很失望很想和女兒多待一會的，卻還要顧及女兒的感受給予一切的寵溺。明天媽媽就要走了，千里迢迢跟着女兒來到陌生的城市，匆忙打點完一切明天就走，連一頓飯都無法同食嗎？
李萌恨自己，什麼時候自己成了這樣的人，爲了迎合新朋友，把重要的家人都忘記了。
王秀芹看到李萌很驚訝：“咦？你不是和同學吃飯去了嗎？”
“不去了，我和你一起吃。”
王秀芹疑惑的表情漸漸舒展開，寬慰地笑了。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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