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不會,只能搖醒他:“你來!”
他迷瞪着眼久久後才問:“小花?”
可他又睡過去了。
小花氣得甩他一張罵人的字條,跑出來後其實是想哭的,可硬是忍住。冷靜後覺得這樣不行,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來過。她想回去幫他穿衣服,卻頭疼地發現自己太過生氣忘了拿房卡,她試圖與前臺交涉,但人家是絕對不會給的。
所以那天沈熙知醒來時,愣了好一會兒,被扒光是事實,可印象中出現過的小花,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他在酒醒後致電林荃,林荃的說法是:“你吐了一身,我讓人把你衣服拿去洗,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如果不是發現了那張字條,他大概永遠都會以爲是個夢。
是個小花主動脫衣服貼着他,讓他沉迷的夢。
遠處能聽見轟隆轟隆的聲響,沈熙知將小花的耳朵捂住,不讓她聽。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小花哭得沒有力氣,順從地靠在了他懷中。快天亮時雨漸漸變小,之前噼啪打在窗上的雨點變得溫柔了很多,沈熙知一直懸着的心鬆開,說實話,還真是怕被埋在這裡。
他把小花放在牀上,自己去給她燒洗澡水,大冬天的,可不能被凍壞了。正忙着,大部隊三三兩兩的回來了,村長熬了一夜的紅眼睛狠狠瞪着沈熙知:“哩們年輕人就是瞎胡鬧!這要是出什麼事我這村長就別想幹了!”
沈熙知陪着笑告饒,村長哼了一聲走了。
等小花洗過澡,她的雞吃過早飯,她的院子被沈熙知打掃整理後,雨停了。但天還是灰濛濛的,聽鄉親說,還會有雨。
一場雨一場寒,小花圍着棉被坐在牀上發呆,絲毫不知道自己亂着頭髮,腫着兩隻桃眼。沈熙知坐過去給她梳頭,然後去田裡捉蟲餵雞,然後做飯給小花吃,然後怕晚上還下雨,整晚守着小花。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雨徹底停了。
這一個禮拜裡,小花基本沒說過什麼話,只是每天數一遍雞蛋。
記憶中的這天和往常其實沒有任何不同,天亮了,母雞在小院裡咯咯叫着下了一枚蛋,小花睜開眼,已經習慣了一片黑暗。可她飛快地閉上了眼,難受得皺起眉頭,躺在牀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
她伸出手放在眼前晃了晃,然後轉頭看窗外的光亮。
她的世界,不是黑色的了。
她快快穿好衣服推門出去,看見沈熙知蹲在雞圈外頭,夾着筷子往裡面扔肥蟲,一臉要吐的表情,這表情,和小時候他一本正經說要跟她一起玩,看她捉蟲就完全從小紳士變成小瘋子逃走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沈熙知強忍着噁心殷殷叮囑着母雞:“多吃點,多下點蛋,你家小花就喜歡數雞蛋。”
母雞咕咕幾聲,好像在說:“你管得真多。”
沈熙知一轉頭就看見小花在笑,他沒反應過來小花爲什麼笑,一臉怒火地衝她喊:“許小花我這都是爲了你,你敢嘲笑我?”
小花指着他的手說:“你好髒啊。”
沈熙知這一刻差點沒哭出來。
他扔了筷子跑過來,問:“你,你好了?”
小花看着他緊張的樣子,輕輕點點頭,然後哭了。
沈熙知笑:“哭什麼?最近怎麼這麼愛哭?”
小花說:“哦,我聽說淚液對眼睛好,我洗洗眼。”
小時候耳朵被打聾她都沒害怕過,那時候不懂得什麼是害怕,現在大了,懂得了。
害怕,是再也看不見你。
***
確定小花恢復視力後沈熙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她回城裡找醫生。在醫生恭喜小花恢復正常後,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再把小花帶回鄉下,牽着她上山看阿嬤。
小花跪下磕了兩個頭,說:“阿嬤,小花錯了。”
沈熙知拍拍她的頭:“以後要乖乖聽阿嬤話。”
小花恩了聲,讓沈熙知驚喜得不得了。
他們依舊住在山下院子裡,小花負責捉蟲,沈熙知負責做飯,小花總會舉着大黑蟲在他眼前晃,不看還不行,就要讓沈熙知目睹那些蟲子,然後才得意地餵給母雞吃。這次小花說:“咱們攢四十個雞蛋,再去一趟集市。”
“好。”
那一天,小花拎着她的小籮筐,裡面有四十個雞蛋,她換了錢藏在口袋裡,說是創業資金。沈熙知問她:“以後還回去天成嗎?其實我覺得天成不適合你。”
小花點點頭:“不回去的,我要想想以後做什麼好。”
他們走的那天,小花將院子鎖起,把母雞送給了村長表達那一晚的歉意。村長抱着雞揮揮手:“放心吧,會照看哩阿嬤房子的。”
車子開進小區,遠遠就看見樓下站着個瘦高男孩,是許久不見的許棟。許棟跑來抱他姐,掉幾滴金豆豆,小花笑着摸摸他的頭。沈熙知捏捏這小夥子後頸:“好啦好啦,你姐好得很,別哭啦。”
上樓後沈熙知把小花和許棟直接往他家帶,暴暴急哄哄地跑出來往小花身上撲,小花也摸摸它的頭,跟許棟一個待遇。
許棟跟他姐說拆遷的事,說他最近都好努力好用心,說明天爸媽讓她回去吃飯。
說的太多了,最後沈熙知不耐煩,把許棟拎出去,說:“你可以消失了,明天我帶她回家。”
許棟不敢反抗他哥,一步三回頭走了,小花站在玄關,說:“那我也回家了。”
沈熙知說:“不行。”
然後把門關了。
他站在她跟前,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脣:“不許躲。”
小花就真的沒躲,而是踮起腳,仰頭也親了親他。這倒是把沈熙知弄呆了,她親完就回去抱暴暴,說:“好睏,我睡哪裡?”
自然是想讓她睡他身邊,可還是規規矩矩地,把這丫頭送回了她家。小花抱着暴暴站在門內,問:“你進來不?”
沈熙知咬牙切齒:“許小花你給我等着。”
小花笑着:“明天見。”
***
第二天,沈熙知帶她回大院,今天開發商來這裡給大家開會,討論拆遷補助的事情,許建國和陳愛麗早早就坐在前排,許棟是工作人員,小花和沈熙知坐在最後。開完會後小花沒打算回家吃飯,不過許建國點名要求她回去。
沈熙知覺得這場面他在不方便,於是說在車裡等小花。
許家,許建國問小花:“你怎麼跟熙知在一起?路上碰到的?”
許棟站在一旁不說話,看着他姐,其實他覺得說出來也挺好,沒什麼好遮掩的,當今社會戀愛自由啊!
但他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不多嘴。
小花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叫我回來要說什麼?我等等還要去公司。”
陳愛麗給許建國使眼色,許建國緩了緩語氣,說:“這個工程是你沈叔叔的項目,前兩天我們一起喝酒,他說能給我弄到兩套房子,我想着,你和許棟以後一人一套。”
小花點點頭:“只給我們家福利?那挺好的。”
陳愛麗幫腔:“對啊,看在我們那麼多年老鄰居纔有的呢!哎呀沈主任就是會做人,一直很照顧我們。”
小花看着她淡淡恩一聲,顯然沒什麼聊家長裡短的心情。
陳愛麗訕訕走開,說:“我的湯要撲出來了。”
許建國咳了咳,說:“許棟去幫你媽。”
許棟朝他姐擠了擠眉頭,跟進廚房。
許建國放低聲音:“沈家發達了,咱們小老百姓攀不上,穩穩當當拿了房子過自己的日子也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小花跟許建國對面坐着,廚房裡開了抽油煙機還刻意帶上了門,她指着自己的耳朵說了這麼一件事:“小學就聽不見了,你們一點也沒看出來吧?你打的,怎麼,還想管我的事?這個家所有的銀行繳款和吃藥看病的錢都是我在負擔,許棟,也是我供出來的大學,他們給你們多少錢?有錢就能作踐我嗎?我不覺得自己哪兒差,沈熙知也不覺得,所以,我究竟哪裡配不上他?”
這是許建國記憶裡,他的女兒頭一次這麼跟他說話,如此有底氣的,如此淡然卻篤定的掌握自己的未來。
他張了張口,卻被小花問得啞口無言。
“我……是爲你好。”
小花站起來:“謝謝,心領了。”
小花走後,許建國把許棟喊出來,問他:“你……知道你姐耳朵聽不見了嗎?”
許棟以爲他爸老糊塗了,心想我姐沒聾啊,前段時間是瞎了。
許建國緩緩地吃了一把藥,閉着眼靠在沙發上。
小學?他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