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這幾天開始降溫,沈熙知去找小花,看見她揹着包出來,一路揉着眼睛。
“怎麼了?”
小花說:“不舒服,我請假去醫院看看。”
於是,身後跟了個尾巴,沈尾巴開車載她去的。
小花坐在眼鼻喉科裡有點緊張,跟醫生交代得很清楚:“看東西霧濛濛的,看不清楚,還有點疼,我熱敷了也沒用,早晨眼淚很多。”
醫生給小花檢查一番說是用眼過度,需要好好休息。小花明顯鬆了口氣,沈熙知知道她在害怕。醫生給小花開了一點藥,說照着吃就行。小花拿着那張藥單站起來,突然伸手想拉沈熙知的手,可她的手堪堪擦過他的手臂,一下撞在桌角。沈熙知忙牽住她的手,只感覺那隻手在發抖,聽她說:“我看不見了。”
前後不過短短几秒鐘。
小花非常小聲,不敢相信地說出這五個字。沈熙知離她最近,也是一瞬恍惚,然後將她帶進懷中,緊緊攥住她的肩膀。
本來只是想到醫院拿個藥,沒想到很快辦了住院,莫旗接到通知時正在開會,沈熙知在電話裡給小花請假,莫旗掛了電話靜靜兩秒,然後說:“散會。”
在場包括梅心在內的員工都傻了,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莫旗說:“梅心留一下。”
於是很快,小花的病房外多了莫旗和梅心,梅心是個女強人,外表優雅內心堅強,她進去陪小花,說:“沒事,很快就好了,只是暫時性的,你平時就是太拼了,現在怕了吧。”
小花恩了聲。 WWW✿ ttk an✿ c o
梅心說:“我去上廁所。”
然後躲在廁所裡紅了眼睛,出來時用粉餅補了補妝,這纔想起小花已經看不到了。
莫旗和沈熙知站在樓梯間說情況,莫旗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給沈熙知一根,沈熙知輕輕擋了擋:“不抽,謝謝。”
莫旗沉默地抽完一根菸,說:“通知家裡了嗎?”
沈熙知搖搖頭:“她不讓。”
莫旗看着沈熙知,說:“你是怎麼打算的”
沈熙知看着窗外:“船到橋頭自然直。”
梅心一再要求留下來照顧小花,莫旗也打算給這兩員大將放假,但小花搖搖頭:“你們都回去,我能照顧好自己。”
沈熙知說:“你們回去吧,我留在這裡。”
他擡手摁了摁小花的腦袋,小花張了張口:“你也回去。”
沈熙知沒聽話,衝莫旗和梅心擺擺手。
出來後梅心說:“我看花姐挺依賴小沈的。”
莫旗嗯了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不一樣。”
梅心看了看老闆,後面的話沒說下去。莫旗自然懂,邊把車倒出來邊說:“強扭的瓜不會甜,我不傻,你別一臉看智障的表情。”
***
沈熙知暫時請假照顧小花,晚上他就睡在旁邊小牀上,其實誰都沒睡着,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夜裡下了大雨,沈熙知起來關窗,藉着樓下路燈的光發現病牀上的小山包一動一動的。小花把自己包在裡面,雖然眼睛看不見這麼做其實沒什麼用處,但心裡終歸踏實一些。沈熙知掀開被角低頭看,問:“哭了?”
“沒有。”小花說。
可她確實是哭了,整張臉都溼漉漉的,沈熙知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做到一邊哭一邊忍着不讓人發現還能哭得眼淚這麼多的。他摸了摸她的淚,嘆了口氣。一聽他嘆氣,小花的眼淚就又下來了。她原本就只能聽見別人的一半,有的時候他躲着她嘆氣她都聽不見,以前好歹能看見,現在一下全都看不見了,她特別擔心,特別的害怕。
如果真的又聾又瞎,她該怎麼辦?
“害怕嗎?”沈熙知蹲在她牀邊問。
小花嘟着嘴把被子蒙上:“你不要管我!”
沈熙知的手鑽進被子裡,摸到她的手腕握住,長久地靜默。
按照醫生的說法,這種病其實就需要靜養,配合藥物治療,有些人很快就能恢復視力,小花和沈熙知說要出院。
她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不喜歡這個陌生的地方。
沈熙知給她辦了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帶着暴暴搬去了小花家。就對門幾步路的事情,暴暴咬着它的玩具鴨過來了,沈熙知什麼都沒帶,領着小花在家裡走了一圈,讓她熟悉哪裡有桌子,哪裡有牆角。小花全程乖乖聽話,被他牽着手走,暴暴繞在小花腳邊蹦躂,聽沈熙知一聲低嚇:一邊呆着,這時候還想着爭寵。
等熟悉了家裡,小花說:“你走吧。”
沈熙知笑了:“我去哪裡?”
“你回你家,去忙你的,我自己能行。”
沈熙知說:“我不走。”
小花就自己開門出去了,暴暴趕着門沒關滑溜地也跟出去,小花的家裡變得只有沈熙知一個人。
這是……什麼事啊……
小花蹲在門口,暴暴一下一下舔她手心,能聽見沈熙知開門出來,蹲在她跟前,說:“好了,你進去吧,我不會搶你地方了。”
小花點點頭,扶着牆站起來,她的眼睛是閉着的,反正看不見了,閉上好好休息。她說:“我很快就會好的,你不要擔心我,也不要照顧我,讓我自己來。”
“這是在跟我拉開距離?”沈熙知問。
小花恩了聲:“我不想你管我,沈熙知,我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分開了,萬一我眼睛真的壞了,我也不需要你負責,我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沈熙知嘆了口氣,心裡是想罵人的,可又心疼這樣的她,只能連着嘆氣,看着小花關上門,頭都沒回。
他在門口喊:“你洗澡怎麼辦?怎麼吃飯?我讓許棟過來?”
小花沒理他。
但沈熙知知道,小花是不想讓許棟知道這件事的。他也希望能如醫生所說,很快就能恢復視力,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每天三餐給小花送飯到家門口,還要裝作是百度外賣,並且給暴暴使眼色讓它別叫喚別露陷。
暴暴甩着它的小尾巴看了這個送外賣的幾眼,走了。
就這樣過了十三天,這十三天內,小花被餐桌絆倒過一次,被熱水燙傷過一次,穿反過兩次衣服,至於洗髮水還是沐浴露?反正都能起泡,無所謂了。她安靜等待醫生所說的期限,在第十四天早晨睜開眼睛時發現事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是黑的。
於是,她牽着暴暴踏上了去醫院的旅程。
從沒想過外出會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她摸不清方向,暴暴就領着她去保安室,小花對保安說:“麻煩幫我叫個車去醫院。”
保安居然認得她,說:“好,沒問題。”
等出租車載着小花和暴暴走了,保安往哪裡去了個電話。沈熙知請了長假,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反正不去上班了,每天就超市菜場三點一線,給小花折騰所謂的百度外賣飯盒,保安來電話時他正在小區外頭選水果,最怕就是小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掉,所以拜託保安幫他看着點,也來不及回來取車,提着蘋果就上了另外一輛出租。
兩輛車幾乎同時到醫院,沈熙知看着小花抱着暴暴下車,然後暴暴從她懷裡跳下來,抖了抖身上的毛,海盜船長一般霸氣地走在前頭,如果路不夠寬,人太多,它就汪汪吠兩聲,表示它的主人要從這裡過,大家都讓開!
沈熙知跟了一路,有的時候暴暴並不管用,他就從旁協助,小心撥開人羣,給小花留出一條安全的路。
這一路人來人往,紛紛回頭看提着一袋水果的男人和一條醜狗,老母雞一樣護着一個女人,女人的眼睛又大又亮,但似乎看不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