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熙知擔心的那樣,小花正在流血,並且不認得回家的路,但她其實不是很害怕,城裡就這麼大,她和沈熙知當時是走路來的,那麼就能走回去,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她的肚子一直在流血。
小花走一段就拉一個掃地阿姨問問路,她的肚子不知不覺止了血,只是衣服看着有點糟糕,也有巡邏警車停下來問她怎麼回事,小花覺得礙事,後來改路線不走路邊,慢慢的就能看到熟悉的樓房,她鬆了口氣,擦擦臉上的汗,勇敢地回家迎接一切。
兩家大人都急瘋了,樑柔甚至暈了過去被送到醫院,沈忠義報了警,可警方那裡進展不大,許建國求神拜佛希望這事不是小花挑起來的,不然十個她都賠不完!
正六神無主時就見沾了一屁股血的小花回來了,許棟哇一下哭起來,以爲姐姐要死了。許建國忙捂住兒子的嘴,立馬把門帶上。低聲問:“熙知呢?”
小花搖搖頭,雖然他們鬧翻了,但她不會告訴大人他在哪裡,那是他自己的事。
陳愛麗這兩天也沒去打牌,站在一旁冷言冷語:“還知道回來?纔多大就跟着別人跑了?你爸的臉都沒地方放!誰知道沈熙知帶你做了什麼?你這兩天住哪裡?難道去外頭開房間了?”
“不可能!”許建國臉色鐵青,不讓她繼續說。
陳愛麗哼了哼:“怎麼不可能?熙知口袋裡比你我都有錢!開個房算什麼!”
然後指了指小花的褲子:“你看看,還說不是!”
許建國這才注意到,顫着聲問:“究竟怎麼搞的?”
小花什麼都不想說,如果要說她也是跟樑柔阿姨說。只有樑柔阿姨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她不想讓她着急。
“你給我跪下!”許建國氣得四處找木棍,一張臉紅得好像血管要爆開。
小花就跪下了,只說一句話:“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有多倔許建國是知道的,軟硬都沒有,乾脆打一頓解氣,在許棟的哭聲中揍了兩下質問:“熙知到底在哪裡?他爸媽急壞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小花能說出沈熙知的下落,那麼許建國就能在沈忠義面前得用幾分,可無論棍棒怎麼打,小花連痛都不喊一下,這幅模樣讓許建國更加生氣,下手不免又重了幾分,對陳愛麗說:“你給我捂住他的嘴不許讓人聽見!”
許棟被陳愛麗捂着嘴哭不出聲,眼淚汪汪地看着姐姐捱揍,並不知道姐姐爲什麼會捱揍。小花漸漸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跪在地上搖搖晃晃,耳邊盤旋的是離開前少年的質問:“你怎麼知道我媽的感受?你根本就沒有媽媽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
她的眼前是模糊一片的許建國、陳愛麗和許棟。
媽媽呢?媽媽在哪裡?
沈熙知發瘋般找小花,沿途問過清掃大街的阿姨,阿姨說有看見那個女孩,已經走遠了。他抱着狗追,追到大院裡時突然不敢上樓。怕,怕看到她失望的臉。
站在門口聽不見聲響,許家今天格外安靜,沈熙知將小狗放下,擡手敲了敲門。
“誰?”許建國來開門,身子擋住了視線,當看見門外站着沈熙知時大吃一驚,將門敞開了些。
少年未動,視線釘在那個跪在地上一屁股血的小花身上,他張了張口,喊:“許小花。”
撲通一聲,小花撲在地上好像睡着了。
“姐姐!”許棟掰開陳愛麗的手哭喊着。小花一動不動。
沈熙知着急要進去,許建國攔住,說:“你先回家吧,你爸爸在等你。”
許建國將小花抱進房間,沈熙知在門口站着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棟跑出來跟他說:“姐姐醒了。”
“恩。”沈熙知揉揉許棟腦袋,一直懸着的心在這時才落下。
最早開始他討厭她,後來覺得她挺可憐,慢慢的希望她能過得更好,現在,往日的一切在心中攪成一團,幻化出兩個非常具體的字,喜歡。
他的心口砰砰跳,年幼時的她,爲他打架的她,陪她流浪的她,他喜歡她。
陳愛麗捏着錢出來時看見沈熙知還站在外頭,嘴上癢癢想問,卻也有些怕得罪這個少年。
“她怎麼樣了?”沈熙知問。
陳愛麗壓下心中疑慮,說:“沒什麼事就是頭暈,家裡東西沒了我下去買,熙知你趕緊回去吧。”
少年推開家門,發現沈忠義一人坐在裡面,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父子倆相視一眼匆匆撇開,少年聽他說:“回來就好。”
沈熙知眼眶一熱,嘴硬說道:“不需要你關心。”
小狗站在他腳邊,有些害怕陌生的環境,喉嚨裡發出嗚嗚聲,沈熙知將它抱在懷中,用一扇門隔開了父親和自己。
***
這場流浪在兩個孩子的爭吵中落幕,沈忠義去派出所銷了案,小花也在第二天重新回到學校,家醜不可外揚,兩個班級的老師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還以爲班裡的孩子真的是高燒不退在家休息了三天。
許棟寶寶對新來的小狗格外有興趣,他和姐姐一樣對小動物抱着善待的心,開始省下吃的端去對門喂小狗,間或回來彙報姐姐:“哥哥說那是吉娃娃呢!姐姐你知道什麼是吉娃娃嗎?”
或者是:“姐姐你覺得小狗叫暴暴好聽嗎?哥哥問我好不好聽,我都聽姐姐的。”
又或者乾脆把狗抱回來:“哥哥說暴暴的眼睛治不好了,姐姐我覺得暴暴好可憐哦,所以帶它回來玩我的玩具。”
暴暴認得小花,圍在她腳邊打轉,小花對沈熙知的氣稍減一分,去廚房給暴暴做好吃的。
這個夏天結束後小花升至初三,沈熙知高一,沈忠義和樑柔和平離婚,沈熙知歸父親,樑柔得到一筆財產。他們家的事成了大院裡茶餘飯後的談資,小花也在飯桌上聽陳愛麗講了不少。
她最喜歡的樑柔阿姨沒有留下來,而是選擇去外地重新開始,離開那天小花等在門口,送了樑柔一張自制的卡片,上書:希望阿姨每天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健健康康。
她的字和沈熙知很像,樑柔將祝福卡片收進隨行小包裡,說:“謝謝小花。”
沈熙知在樓下等着,準備送媽媽去坐火車,離別時他問:“怪不怪我?”
樑柔墊腳拍了拍比她高很多的兒子:“有什麼好怪的。”
“那爲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其實他願意跟媽媽生活在一起。
樑柔的臉上重新有了往日的笑容:“真正放下不容易,所以想出去走走。”
她擁抱沈熙知:“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受委屈。”
“好。”少年挺直了背脊。
樑柔走後,沈忠義在市中心又買了一套房子,叫兒子搬去與他同住,沈熙知拒絕了,獨自住在小花家對面,沈忠義對兒子有歉疚,只能萬事順着,並拜託許建國多加照拂。許建國一口答應,讓沈熙知一日三餐過來吃飯。從此兩家門常年開着,暴暴遛彎一般從這邊散佈到那邊,叼個玩具再從那邊回到這邊。
***
雖然許建國答應會好好照顧沈熙知,但其實真正照顧他的另有其人,陳愛麗天天打牌是不可能頓頓做飯的,於是任務就落到了小花肩上。小花並不想管某些人的口糧,但無奈許建國在這件事上查的嚴,她不敢餓他肚子。
小許棟倒是特別開心,他最喜歡和哥哥姐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沈熙知和小花平日無交談,通常是許棟在中間做傳話筒,比如:“姐姐,哥哥說你菜鹹了。”
比如:“姐姐,哥哥說想吃紅燒肉。”
比如:“姐姐,哥哥說請我吃牛肉粉,你也一起去吧。”
小花因爲暴暴減去的一分重新加回來,對於不道歉的人,她沒什麼好說的!
其實沈熙知不是不想道歉,可少年郎面子薄,怎麼說出口就成了大問題。沒有正常交流後毒舌小王子開始對每日飯菜百般挑剔,就連小許棟都知道這樣不行會惹惱姐姐,可少年不聽勸,依舊如此。
由此小花總結:沈熙知這人幼稚至極!
反正這次如果他不正式道歉她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慢慢的,沈熙知就覺出了有趣,這個氣嘟嘟的小花,很有趣。
接下來,幼稚至極的沈熙知兒童在六一那天帶回來三份漢堡套餐,跟許棟說:“兩份都給你吃,我吃一份就夠了。”
小許棟自然要分一份給姐姐,小花教弟弟一句成語:“嗟來之食。”
小許棟搖搖頭:“哥哥今天生日,我聽到他和阿姨打電話了。”
小花本打算說一堆沈熙知壞話的,突然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