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熱水產生的霧氣給鏡子蒙上一層氤氳。
顧清晨方纔說的那話，讓我滿心愧疚。
我怎麼會非要他承認，他是個失敗的修仙者呢？
他本該是成仙的天魂，卻被惡龍騙簽下千年契約，無法輪迴，這不人、不鬼的怪物，本就是他心中所惡。我卻口不擇言的狂踩了這雷區一通後，還質疑他的感情……。
對着鏡中模糊的自己，我擡手，一點點的掃去霧氣，鏡中那張臉，慘白着，掛着那似笑非笑、似哭又非哭的表情，真是讓人厭惡極了！
可是，我要怎麼辦？我不夠自信，我怕我窮極一生，努力一輩子，都不夠靈女歸來時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那日，靈女打穿了他的身體，命魂依然奮不顧身的抱住她。
而從前他摟着我從鶴仙山上下來，也說過他的靈女，不會做那樣的事……
莫遠的事如若給我當頭棒喝。
就像是，莫遠對我的執念，顧清晨對靈女也絕對不是輕易可以放下的。
當日，他質問我是否放下命魂時，我卻從未問他，他——
可曾放下了他的靈女？
我是不敢問，他呢，是不敢說？
有人說，活得累是因爲心裡裝了多餘的東西，這就跟吃飽了撐的，是一個道理。
我使勁甩甩頭，把臉上的水珠子全部甩掉……我不要繼續鑽牛角尖了，不管怎麼樣，我還活着……就要努力往前走！
堅強，努力的往前走！
可是顧清晨，他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呢。感覺得到他在那一處呆了半響兒，他到了哪兒？我不知道，然後他又移動了，路線凌亂的，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說好今天去找徐嫣然，他怕是忘記了吧！
我走出門，正見着龍白坐在鞦韆上，樂呵呵的晃着，銀鈴般的笑聲將這冬日都渲染的暖起來。
莫遠站在被拔去的桂花樹處蹲着，低着頭，指尖輕輕撫摸着桂花樹移去後留下的幾棵枯草，不知在想什麼。
我下意識的皺了眉，擡起手，愣是自己把自己的眉心糾結抹平，才深吸一口氣，擺了個大大的笑臉，笑着走了過去。
“曬太陽吶！”
我對着他們笑着說着。
龍白對我笑道：“是啊，小黑蹲在這裡半天了，我就自己過來玩了。你也要一起玩鞦韆嗎，阿離。”我搖搖頭，看着蹲在地上撥弄枯草的莫遠，努力忍住皺眉的**，走到他身旁，溫柔笑道：“莫遠，你在幹什麼？”
“等你出來。”
他淡淡說着，嘴角微揚，緩緩站起來。
我壓抑住想要扶着他的衝動，感覺到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隨着他擡起頭，我這才注意到他眼睛上，蒙了一個質地很好的黑色綢帶。
即便是蒙了眼睛，他也一如既往的美若天仙，翩若驚鴻的俊顏轉向我這邊，美豔朱脣微啓，柔聲道：“阿離，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去。”
“不，不用，我……”
我的話沒說完，被龍白截了去——
“阿離，你就讓他做吧，你看他閒得發慌，都沒事做，不能一直撥弄小草兒玩吧！”
龍白都這麼說了，我心裡有些詫異，看着龍白。
繼而一怔。
龍白的話雖然甜甜的，可是表情卻滿是憤怒和威脅的，似乎我不答應就要跟我打一架似得。
我無視了龍白的表情，對莫遠笑道：“好吧，你去吧，讓龍白扶你過去？”
“不用，我循着味道就可以了。”
他淡淡笑着往前走，腳步先是姍姍，繼而逃離似的加快，朝着我的房間走，待到了門口，卻因爲太快，被門口的臺階絆到——
十分狼狽的摔倒在地。
我皺着眉，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他已經爬了起來，像是沒發生事情似得，刻意壓抑着的淡淡聲音傳過來——
“我沒事。”
我看他鑽進廚房，身旁光芒一閃，是龍白用結界罩住了我和她，結界內，她怒氣衝衝道：“鍾離！你到底是怎麼把千修變成這幅鬼模樣的！莫遠是誰！他到底怎麼了！”
“我……”
我的話還未說完，忽然肩膀被人一拉，跌落入顧清晨的懷裡。
“與你何干。”顧清晨神色淡漠至極，表情冷若冰霜。
繼而他摟着我直接往屋子裡走，龍白一怔，指尖聚起光芒，道：“我說了，我要追千修！你們欺負他就是和我過不去——”
她的話沒說完，忽然廚房的窗戶被推開。
“阿白，過來幫忙。”
舊景重現，我的心狠命疼起來。
我看着蒙着黑色緞帶的他，不由得想起曾經就是在這個場景下，我曾懷疑他是莫遠……
如今，微笑着的莫遠真的回來了，可是——
一切都已經回不去。
“哼！”龍白從我旁側哼了一聲，飛快的跑到了廚房，似乎是對我不滿，關門聲很大。
顧清晨清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錯了嗎。”
“唔。”我低下頭，點了點，他一聲長嘆，“從前，一直恨這怪物的身份，如今，倒要感謝了。”
“咦？”他低下頭，看着我，目光復雜，卻是轉了口道：“沒什麼。我剛纔，已經幫你解決了徐嫣然。”我猛然身子一僵，“你！你殺了她？”他搖頭道：“我不會殺她，我不過是讓她的小鬼反噬了。但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蹙眉看着他，他看着我道：“我沒想到，那對童男童女，竟然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最長活不過3年，就會被她這兩個孩子折磨致死。”
“所以，我放她一馬。”
我鬆了一口氣道：“她曾經救過我的命，我……”
“你不用多說，莫遠的記憶裡有，我也正因如此，才放過她。”
我擡眸看着顧清晨，這個曾經因爲莫天救我出地下室，就把整個莫氏集團，拱手相送的天魂……
真的是——
太迷人了。
我低下頭怏怏道：“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他一怔，繼而無奈笑道——
“是我沒說明白，你知道嗎，蠢女人。”
“知道……什麼。”
“當日，若不是想着要回到你身邊，我早已經對命運投降。”
剎那間，我的心像是掉進了蜜罐子，一把摟住了他。
“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了！”
他將我摟在懷中，忽然道：“我帶你……去土地廟吧？”
“呃？”我身子一僵，他朝着我耳邊吹了一口氣，“你的早飯，午飯還沒吃，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