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倆在吃飯,有些吃驚地啊了一聲,然後說,你們居然都起來了?
我說,你回來了,怎麼出去那麼早?
雪筠看了夏瑤一眼,沒回答,走過去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說,吃包子吧,給你們買的。
夏瑤伸了個懶腰,似乎掩飾自己眼睛泛紅,她說,我吃飽了。不過又困了。
雪筠嗔怪道,我看你要再喝酒的。
夏瑤說,我就是喜歡喝幾杯。昨天同學聚會,本來不想回來了,可一想到你在家裡守着這個色狼不安全,我就跑回來了。沒有想到你還說我。
雪筠白了夏瑤一眼,但我看到她皮膚上的水粉色又開始慢慢地瀰漫,她轉過了身,進了自己的臥室說,我去換衣服。
夏瑤站起來,低聲對我說,我跟你說的話,千萬不能讓我姐知道,聽到了麼?她不喜歡提起這件事兒。
我點了點頭,夏瑤走到雪筠的門口喊道,姐姐,我睡個回籠覺。
雪筠在裡面嗯了一聲,夏瑤也回了房間。
我在那裡坐着,想着夏瑤的話。
一個女人,要一個房子,真的是無可厚非的想法,你說外國人怎麼樣怎麼樣,租房子能夠活一輩子。問題是你娶的是中國老婆,還是在中國的土地上,那就得按照中國的規矩來。
但此時此刻的我,已經到了絕路,似乎連渴望愛情的權力都沒有了。畢竟愛情飄得再高,再花哨,再是天上的白雲彩虹,最後也會落在地上,變成材米油鹽醬醋茶這樣的生活瑣事。
雪筠從房間裡出來了,我本來今天早晨很興奮,想要跟她談一談昨天的事兒,說不上還能更進一步。
但此時此刻,我已經退縮了。
我給不了任何的保證,也滿足不了雪筠對愛情唯一的要求。
那麼我爲什麼如此不自量力呢?
雪筠坐在了桌子旁,我低聲說,怎麼出去那麼早?
雪筠說,沒辦法,見的人只有早晨有時間。
我說,談生意去了?
雪筠看了看我,然後說,沒有,爲了你。
我說,爲了我?
雪筠說,昨天你不是害怕有人作僞證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畢竟這些手段不是我擅長的。爸爸有一個好朋友,是公司的法律顧問,不過已經退休了,正在上海養老。他有晨練的習慣,我就過去跟他打了一會兒太極,然後把你的事兒說給他聽了。
我眼睛一亮,對雪筠說,有辦法麼?
雪筠點了點頭說,也不是沒有辦法,但又似乎沒辦法。
我說,怎麼了?
雪筠說,他說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和解,庭外和解,這種小事兒沒有必要弄到法院,畢竟證據對你非常不利。我說你不能和解,原因很多。然後他說讓你找大律師事務所,讓律師事務所想辦法打通上層環節。
我說,這得多少錢?
雪筠說,我說的也是這個問題,這個費用下來,比你賠款還得多。你也就是出了一口氣,但對於你來說,還是錢重要吧。
我說,對,對。讓我有錢,不喘氣都行。
我閉上了嘴,鼓足了腮幫,雪筠撲哧一下笑了,然後輕輕地打了我一下說,像鄧紫棋。
我哈哈大笑,雪筠抿了抿嘴說,上策跟中策都說了,還有下策,你聽麼?
我說,高大上的東西也不適合說,最後一個是什麼?
雪筠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我愣了一下說,我該怎麼辦?
雪筠說,對方弄得那個證據,你沒有辦法證明是僞證的。但,你可以要求證據無效,這需要你舉證對方獲得這個證據的手法不正當。
我說,我該怎麼操作?
雪筠說,那個名單上有沒有能夠幫你的人?
我立刻想起老宋那個光頭來了,無論怎麼說,他是講義氣的,小忙的話應該會幫我。
我點了點頭。
雪筠說,那你就找這個人,讓他跟公司聯繫,再然後讓他把公司暗示他做僞證這件事兒給錄下來。錄像最好,錄音證據法庭不認,但也可以影響到宣判。如果是錄像的話,那麼幾乎可以讓證據無效。說不上連帶着你都贏了。
我說,真的麼?那麼馬上去辦。
我跟雪筠就是太年輕。
年輕什麼都好,就是經驗不足,可你要是讓我用年齡換經驗,我還捨不得。
天真浪漫纔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年少老成就是一個悲劇。
雪筠也真的是有心了,一大早晨爲了我跑出去,我悄悄地看了看她,雪白的脖頸上沒有我的項鍊。
我有點失望,雪筠順着我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似乎有點尷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後說,夏瑤鬧得太厲害了。
我說,要不然我也給夏瑤買一個?
雪筠白了我一眼,然後說,那乾脆我把我的給她得了,你還省錢了。
我一聽這語氣不對,急忙擺手說,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昨天……
雪筠說,昨天的事兒別提了,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可有些事兒,還是不要提了的好。
我點了點頭,心中想着還是自己的無用與雪筠的希翼。
雪筠想要一個房子,想要一個家。用夏瑤的話說,她們的家庭並不缺少房子,缺少的是家庭的溫暖。但雪筠已經把家的溫暖具象成了一座房子,我知道父母對人的影響極大,也包括我。
在東北長大的我,其實不擅長表達正面感情,很多中國孩子都遭遇過這樣的童年,父母對你似乎永遠不滿,哪怕他們在別人面前把你誇得跟一朵花一樣,在你的面前不會有一點讚美,永遠得到的都是批評。
老一輩有老一輩的邏輯,覺得給你一點讚美你就會驕傲,會自滿,然後永遠都不會進步。他們的字典裡只有自滿,卻沒與自卑,只知道批評不會讓你自滿,卻不知批評會讓人自卑。
所以,我曾經說過,我也習慣用傷害來表達自己的愛。
現在,我已經不會去傷害自己愛的人,但我仍然沒有勇氣去表達愛情,尤其是當它受到阻礙的時候。
這個阻礙就是房子。
還有,房間裡的另一個小精靈。
我似乎永遠都分辨不出,我到底喜歡的是雪筠還是夏瑤。
在我的腦海中,她們兩個似乎永遠都在一起,我總是幼稚地覺得,我得到了一個,就會得到另一個。
但實際上,誰都清楚,當我得到一個的時候,我便失去了另一個。
不願承認的事實,卻擺在我的面前。我真的說不上自己到底喜歡的是永遠給我驚喜的夏瑤,還是會給我幫助的雪筠。
退縮與無法分辨的感情,也讓我決定,把我跟雪筠的事兒先放下。
所以我順着雪筠的話點了點頭,沒有再提。
這面雪筠給我定了大方向,我立刻去找了老宋。
並不是打電話,這種事情當然是要當面說的,你要是冒然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極大的可能就拒絕了。
當面說的時候,可以看到相互的表情神色,老宋能夠看到我的誠心與焦急,我能夠看到老宋到底是應付還是真心幫我。
也沒打電話,打車直接去了老宋的公司,上了樓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乒乒乓乓好像是打仗一般。
我急忙跑了進去,正好看到一個光頭跑出來,腦袋上的寒光閃着,一下子跟我撞在了一起。
老宋驚慌失措地抓住了我,然後嗖一下鑽到了我的身後,對我說,兄弟,你就是我救星,每次都這麼及時。
我看着面前飛過來一個棍子,用手一擋,沒擋住,直接砸在了腦袋上,然後我聽到哎呦一聲,擡頭一看,是老宋的夫人阿雅。
這個女人四十多歲了,脾氣不改,用老宋的話說就是一個女流氓,是母夜叉,基本上能用武力解決的事兒,從來不用腦子。
老宋躲在我背後,不敢露頭。我捂着自己的腦袋,看着阿雅手中的擀麪杖,剛剛明明伸手擋了一下,結果擀麪杖在空中的角度變了,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打在了我的頭上。
這阿雅不光是女流氓,還是個練家子?
老宋跟阿雅的愛情,還真的是屬於我完全無法理解的那一種。兩個人在一起似乎就沒有好好地說過話,總是彼此挑着彼此的毛病,然後大鬧一場。
我一直都覺得愛情應該是美好的,兩個人在一起是快快樂樂的,可是似乎結婚之後,兩個人都變了。
打個比方,兩個人似乎都變成了彼此最苛刻的差評師,只要對方有那麼一點毛病,就可以把今天所有的美好抹殺掉,抓住這一點毀掉這一天。
不停地給對方差評,如同說兩句好話自己在家裡就沒有地位一般。
不過,老宋還是吃虧的,因爲阿雅真敢打老宋,而老宋真的是不敢動手打阿雅。男人對女人,第一不能講理,第二不能動手,唯一能用的只有怒吼與罵人,但女人還有一個絕招叫做你吼我,你敢吼我。這絕招可以抹殺掉之前所有女人的無理取鬧,讓女人反而變成了有理的那一方。
所以,別跟女人吵架,贏不了的。可老宋你怎麼就不懂呢?
老宋躲在我的身後呲牙咧嘴,而我疼得腦袋一蒙,阿雅這一下子真的是下狠手了,看來老宋光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任何頭皮在這麼反覆地打壓下,就好像是年高一樣,漸漸地從充滿毛孔變成光滑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