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世界上最難纏的女人都被我碰到了。之前的趙坤甚至老宋,無論他們出賣我與否,但是在交往過程中我至少不糟心。可是這趙英從我認識的那一刻起,沒有一分一秒讓我感覺到舒心的。
我對趙英毫無辦法,公司的決定其實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她不接受。讓她起訴,又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覺得法院跟有錢人是一家的,她進去可能一分錢都沒有。
現在帶着孩子喊我爹,我怎麼辦?我要是喊他爹能解決,說不上現在我都喊他爹。
我實在是有點無奈了,我這個人心還軟,不想用特別火爆的方式,例如直接讓保安給她扔出去。況且保安把她放進來,我老覺得不是什麼不小心,肯定是有人讓的,恐怕就是想要看看我是如何解決的。
我對趙英說,你現在已經影響到我們的正常工作了,解決方案我已經給你了,你要是現在要錢,那麼就十五萬,要不然你去起訴。如果你想要四十萬,你需要等一等。你看可以不可以?
趙英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說,那行,那你照顧好小寶。小寶,媽媽走了,以後這個男人就是你爹,他走到哪裡,你就跟着去哪裡。聽到了麼?
那個小孩還真是聽話,眼圈紅了,拉了拉趙英的衣服,低聲說了幾句,趙英摸了摸他的頭,對他也耳語了幾句。
小孩兒點了點頭,趙英站起來說,那我去死了。
說完轉身就往出走,那個孩子可是留在原地了。
我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拉住了趙英的胳膊,憤怒已經衝破了我的理智,我對趙英喊道,你把孩子領走。
趙英打算算開我,可是我真的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拉住了她,她打開了門,高聲喊道,耍流氓了,打人了,快來人啊。
我真的想要一拳下去,就算她是一個女人,我也忍受不了了,我真的想要去打她。
這時候老韓反倒是沒有看熱鬧,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在我的耳邊低聲說,別衝動,別衝動。冷靜,冷靜。
我的理智回來,頓時覺得後背的毛孔散開,一身的冷汗出來,打了一個冷戰。
外面的人又過來了,剛剛的保安顯然覺得自己惹禍了,根本就沒有離開,聽到聲音趕快跑過來。我對保安說,把她領出去,不許放進來了。
保安招呼着對講機,然後去拉趙英,趙英一甩胳膊說,我能走。
我對趙英說,把孩子領走。
趙英說,那是你的孩子,以後跟我沒關係了。
小孩怯生生地站在屋子裡,聽到這話,哇一聲哭出來,喊了一聲媽。
趙英回頭一看,快步跑了過去,抱起了小孩兒,緊緊地抱着,然後走了出來,已經又跑過來兩個保安,趙英走到了門外,轉過頭,對我說,記住這個孩子,我要是死了,你照顧好他。
我說,你這事兒沒有那麼嚴重,我建議你等一等,你的要求我一定反應給公司。
趙英說,我不信你們,你們就是想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
我很無奈地擺了擺手,保安跟着趙英的後面,逼着她往前走,我對剛剛那個保安擺了擺手,他跑了過來,一腦門子的汗,我低聲說,確保她離開大廈了。
保安點了點頭,我看着趙英在幾個人的護送下離開,鬆了口氣,四周都是人,這一次老韓擺手說,都別看了,別看了,人家來公司鬧事兒有什麼看的。
其他人看氣氛很不好,也都小心翼翼地散去,我轉過了頭,看到老韓居然對我有點關心,想起剛剛自己衝動到要當着所有人面打一個女人的時候,老韓居然沒有看熱鬧而是阻止了我,頓時覺得我平時似乎有點錯怪他了。
他可能也就是嘴損點而已。
我對老韓低聲說了一句謝謝,關上了門,老韓在屋裡說,這種女人我一輩子都麼有見過,這不是無賴麼。
我嘆了口氣,老韓說,這女人耍無賴比男人還厲害啊,我真的是沒有見過,也算是一個奇女子了。我說,小丁你怎麼惹到這種爛事兒了?
我說,這不是公司的事兒麼?
老韓說,是啊,我知道。問題是,這種事兒任何人都躲閃不及,我怎麼聽說你是自己申請的呢?
我當然不能說是爲了雪筠調查分公司,老韓這張嘴分分鐘會把整件事兒變成數十個版本傳播出去,我想了想說,這不是年輕麼,你看我這麼年輕就到了這麼重要的位置,想着要爲公司做貢獻,獻青春灑熱血,哪裡想到碰到這麼一個女人。
老韓說,這也是你倒黴,一百個人裡面不一定能夠碰到這麼一個。不過吧,不是我這個人看不起窮人。窮人之中就是有很多這樣的,認爲錢能夠買得到一切,看到錢比任何人都親。你看看爲了一點錢把自己的孩子逼成什麼樣了。不光要認爹,還要棄養,真的,現在的孩子都是一個寶,一點委屈都不讓受。你想想這個孩子心裡得有多大的陰影啊。
我嘆了口氣,想着那個孩子剛剛的小模樣還真是可憐。
這麼既然答應趙英了,我當然也不是糊弄他,撥通了韓紅的電話知道馬經理現在沒有什麼事兒就跑上了樓,馬經理在座位上正喝着茶水,看到我進來會心一笑。
馬經理說,我聽說那個女人來了?怎麼樣?不好對付吧。
我說,真的是太難纏了,我都……要被她弄死了。
馬經理說,這個女人本來不這樣,但是背後有人使壞。你知道那些個工人都沒有什麼文化,所有的典故都是從評書之類的地方學來的,而且百分之八十是水滸傳。水滸傳裡面女人能用的招數有什麼?孫二孃的殺人越貨,潘金蓮的謀殺親夫,這些個故事聽進肚子裡,得到的經驗能好到哪裡去?
我說,她也是真的窮,現在是掉進錢眼裡了,可也是爲了自己跟孩子的未來。
馬經理說,沒看出來,你這個同情心還在啊,她還沒有把你鬧夠?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鬧夠了,鬧夠了。我今天都已經要被她逼瘋了。經理,我過來就是想要問一問,公司的標準能不能升一下?
馬經理說,升一下?升到多少?你真覺得給了她四十萬就消停了?
我說,我感覺她就是想要四十萬,公司能不能……
馬經理一擺手,制止了我下面的話,他停了停,對我說,小丁,你不理解麼?
我說,理解什麼?
馬經理說,公司在某些方面不能妥協。你難道不能理解這種苦衷麼?越大的公司越脆弱,你看一個弱點,放在小公司的身上就是芝麻那麼大的小事兒,但是大公司是放到了幾十倍的小公司,那麼芝麻粒也就變成燒餅了。我給你舉一個例子,辦公室用紙,小公司肯定是隨隨便便就買了,對吧,想都不用去想,一包紙你來回比較能省幾塊錢?但是放在我們呢?這座樓每天要消耗上千包的紙,一包紙少一塊錢,一年就是幾十萬。這是小事兒麼?
我說,這我理解。
馬經理說,賠償也是一個道理。要是一鬧的話我們就多賠,那麼不光是錢的問題了,任何人都會覺得我們好欺負,那麼以後像趙英這種爛事兒就多了。你看那個工地我們封停了,說是安全檢查,其實就是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工程雖然不緊,工人雖然工資是按天結算的,但還有行政人員的開銷,還有供貨商欠款的利息。其實算下來,四十萬早就夠了。但是公司不能妥協,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早就給了。
我說,可是她……鬧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啊。
馬經理說,我們有標準,不行的話有法院,她可以隨時起訴。對不對。我們公司不會耍賴,但是想要耍賴訛詐我們,我們也不怕。對付這種女人你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這麼拖下去。我知道這件事兒給你帶來困擾了,可是這不是你來公司的目的麼?如果只是想要解決問題,那麼公司派出去一個小兵當炮灰也就算了。你畢竟是經理助理。對了,那個內奸調查得怎麼樣了?
額,我給忘了!
我當然不能這麼說,不過調查內奸跟調查真相是我的兩個任務,我都讓趙英弄得焦頭爛額,還有心思去調查內奸?
我對馬經理說,我正在調查,我估計這一次她過來,也是那個內奸指使的。
馬經理揉了揉額頭說,這個王八蛋,還真的是給我找了不少事兒。這件事兒我們不能妥協,這是公司的意見,至於其他的,你想辦法吧。
我點了點頭,走了出去,這個結果也在我的預想之中,我雖然是想爭取一下,可是心裡也清楚公司又不是政府,又沒有納稅人給錢,不可能一鬧就賠。
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辦公室,在門口還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下一次趙英回來我該怎麼應付。
我打開了門愣住了,完全愣住了,趙英倒是沒有回來,可是她兒子回來了!前臺的那個女孩兒領着這個小孩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我的辦公室裡。
我對那個女孩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女孩說,那個女人走出去,可是沒有幾分鐘這個孩子就跑回來,然後站在大廳哭,說要找他爹。影響太不好了,我們問了一下,雖然含糊,可是說的是找您。我只好給您帶來了。